而关于狄初,祁迟因为不是很清楚两人间的具体qíng况,只是安慰了几句。
一是希望奶奶早点好起来,二是希望他和祁凌无论有什么事,都能看开点。
没有任何人规定,恋爱只能谈一次。
祁迟走后,温如水和狄初每天轮流照顾温琼芳,老人时不时昏迷,时不时清醒。她的记忆开始出现混乱,对着狄初,叫出狄初母亲的名字。
入夜,狄初经常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看人来人往。现在他不敢走远,似乎世界都变成了医院重症房。
每天看到的就是生离死别,不断有人被送进医院,不断有人再也没走出去。
人们说,在医院里住上半年,你会对一切生死都麻木。惨死车祸的,死于病痛的,受不尽折磨的,太多太多。
狄初想,生入苦海。
N市,凌晨两点。
祁凌再一次从梦中惊醒,他摸了一把枕头,有些湿。
一开始他睡不着,身边没有狄初,好像睡觉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后来他也觉得还好,能睡着了,但狄初又很无赖地出现在他梦里。
祁凌没去开灯,伸手从chuáng头摸到烟,又从柜子里拿出打火机。
他孤零零地坐在chuáng上,点燃。
这是他们分开的第一周,除了狄初说他已经搬家。再找不到联系的理由。
当时,狄初发消息说钥匙给了祁迟,祁凌马上打电话把迟二哈臭骂一顿。
祁迟表示自己很委屈:“爸爷硬要给我,后来我塞给如水了。”
祁凌又骂了一句:“滚回来再收拾你。”
高chūn丽听说两人分手,没多大反应。只道是:有时爱qíng回来地晚一点,也未尝不可。
祁凌不同意。
谁能知道,他想狄初都快想疯了。
但疯魔的结果,就是一次又一次在梦里折磨自己。
祁凌缓缓吐烟,把手机从枕头下掏出来。他点开狄初的头像,接着开了飞行模式。
祁凌开始正儿八经地发消息,先是满口调戏。
—初,今晚没我你睡不着吧?嗯?想不想念爷的怀抱了,憋坏了是吧,允许你对着我的照片多撸几遍!
—没有我的日子,你肯定过的不好。过的不好就对了。
—我怎么可能希望你快乐,希望你幸福。我巴不得你夜不能寐,巴不得你辗转反侧。
—我巴不得你在每一个深夜里,都念着我的好。
祁凌发着发着就开始鼻酸,直到话框前旋转的加载符号变成一个红圈感叹号。
【您的消息未发送,是否重新发送】。
取消。
—狄初,胃病还没好,你一定要按时吃饭。
—奶奶的病不管能不能好,你都别太伤心。人总有这一天,你知道。
—初,我想跟你做朋友,可不可以。就算没有事,也想和你说说话。
—狄初,离开你的日子,我一点都不难熬。真的,天天大餐,夜夜酒吧。我带着王立他们纵横N市不带停,所以,离开我以后,你也别想我。
—算了,你还是想我吧。我承认,我有那么点想你。
—我现在经常梦到你,梦到你我就睡不着。所以后来不敢睡了。
—可我又想24小时都能睡觉,这样就好像你还在我身边。
—狄初,偶尔,就偶尔,给我发一次消息好不好。
我一次次骗自己,装得好像十分洒脱。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了,你的任何事qíng都关我屁事,可心骗不了自己。
没错,我还是喜欢你。
我做个了梦,梦不到你,然后我醒了。
我做了个梦,梦到你了,醒来后,一片怅然。
祁凌坐在chuáng上抽完烟,烟灰抖落满地。窗外是夏蝉蛙声一片,仿佛这又是一个丰收之年。
祁凌有些落寞,但人生很多时候,连落寞都来不及。
听说狄初也很难过,他却再也找不到一个拥抱对方的理由。
狄初的生活也还在继续,他收不到那些从未发出的消息。他不知道那些祁凌未说出口的思念。
所以他把自己的心,厚厚地裹上了一层棉。
祁凌的生活与以往无甚差别,甚至更丰富多彩。近期时常传几个小视频在票圈里,狄初总忍不住点开。
他以为能听到祁凌的声音,但十有八九都是酒吧嘈杂的蹦迪音乐。
直到有一次,视频结束的最后几秒,他听见有人在镜头那边喊:凌哥今晚陪我,没你们的份儿!
狄初瞳孔骤然紧缩,他跟烫手山芋似的把手机扔在病chuáng上,戴着耳机。那陌生又销魂的声音久久缠在脑子里。
像深海中隐没暗处又随时可显的海糙,缠住溺水者的腿脚,慢慢拖入海底。
再也得不到空气与阳光。
狄初深吸一口气,接着转身走出病房。他靠在门口喘了几声,像被人捏住脖子,氧气稀薄时又放开。
祁凌并不是非他不可,狄初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没有谁不可代替。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说:两个人可以吵、可以闹,但绝不能散。
狄初靠着墙,指尖在瓷砖上的fèng隙里扣着。他还是受不了,时至今日他都承认。
祁凌是他生命里最珍贵的一部分。以后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自己,是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那个人会得到祁凌的拥抱,那个人会和祁凌接吻,那个人会被祁凌称作宝贝。
他们会一起吃饭逛街睡觉做爱。
狄初想到这里,就觉得受不了。
他以为自己能淡定从容地放开,毕竟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狄初第一次感到后悔,是,他承认,他后悔了。
但又如何?
又把祁凌拖回来,两人再折磨一遍?奶奶的事横亘在这里,或许现在还能因热烈的爱意而不顾距离、时间。
那以后呢,人生这么长,每个阶段人的追求都在变。
祁凌以后想要的东西,自己能给吗?
不知道。
所以就算难过,也要让祁凌远离。说狄初自私也好,他就是不想看到龙困深潭。
高考分数出来那天,缺心眼打电话来问成绩。狄初如实上报,那边沉默了会儿。
语意里尽是可惜。
狄初觉得无所谓,这样更好,不会因为成绩太好可以去更好的学校,现实却不能去而叹息。
徐陆又来pào仗了,电话里几句说不清楚,直接杀来县城找狄初。当着温如水的面,差点和狄初打一架。
“你他妈就是这么考试的!”徐陆明显比当事人还气,“你他妈这要怎么填志愿!”
狄初把徐陆推出病房,两人走到安全通道门口。狄初想从包里摸根烟,发现自己戒了好长一段时间。
“随便填吧,”狄初说,“填了也不一定去。”
“我呸!”徐陆听着又要炸毛,“你给老子滚去上学!奶奶这边我让我妈给你请保姆,钱的问题你别担心,你他妈给我滚去上学!”
“陆子,”狄初用肩膀靠着消防栓,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钱的问题还是小的,大不了以后工作还你。但奶奶就这么几年,你要让她最后孤独地走?”
“初,你就是固执,太他妈爱扛事。奶奶的事qíng已经无法挽回了,你要让自己的前途也退无可退?”
“也不至于吧,”狄初说,“或许我真能在家好好写东西,之前不是有个编辑联系我么。”
“写个屁,你以为写书能赚钱?温饱都很难!我爸有个朋友,写书,作家,结果生活怎么样?还是天天租房!”徐陆急了,恨不得一拳头砸晕狄初,替他填志愿,“不管怎样,你必须填一个!不然咱这兄弟,玩儿完!”
狄初嗤笑着斜了他一眼:“这么脆弱。”
“比脆弱还弱!”
狄初搅不过他,挥挥手闭口不谈:“到时候再说吧,还有段时间。”
或许很多事都能拖,拖到最后的关头。但心里,早已作出决定。
徐陆不放心,硬要留着照顾温琼芳。狄初对徐陆没办法,只好随他去。
祁凌对视频结尾那声似真似假的:凌哥今晚陪我,毫无察觉。他过得有些浑浑噩噩,上传了视频也懒得看。
下面的评论无非是:làng子“回头”,一làng还比一làng高!
只有王立几人知道,祁凌每天食不知味。时常唱着歌,然后转身问:“初,好不好听。”
几秒钟沉默后,祁凌便自己转了回去。
此类qíng况无独有偶,早晨洗漱,祁凌习惯xing开口:“初,我毛巾在哪?”
中午吃饭,总觉得餐桌上少了一双碗筷。临出门,钥匙也不会好好地放在玄关处。
祁凌觉得这日子快他妈过不下去了,睡觉的时候,走路的时候,唱歌的时候,编曲的时候,画画的时候,一个人的时候,一群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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