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国保宝和这俩父子搭讪,除了是出于自己的地铁工作人员的职责外,也是想要顺便锻炼一下自己的“哑巴英语”。可是没想到最终不仅没有锻炼成英语,反而还被会说中文的对方瞧了笑话去。他的小脸不禁耷拉了下来,就像是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狗狗。
“好啦,跟我走吧,我带您俩出去。”虽然没有锻炼成英语,但是天xing热qíng而富有职责感的国保宝没有在低落中沉浸多久,而是很快的又神采飞扬起来。
他在陈嘉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就把小小的他抱在了怀里,一只手拉住他的拉杆箱,然后催促的有些怔愣的陈谢桥跟上自己,然后带着俩人飞快的出了站,一直把这对儿父子送到了出租车停车点,直到看着俩人坐上出租车离开后,才放心的离开了。
国保宝与他的长腿陈叔叔
“保宝,你今天早上怎么迟到了?”和国保宝住同一间宿舍的关哲一边刷牙一边口齿不清的问哭丧着小脸的国保宝。
从来不迟到的国保宝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迟到了二十分钟,每个月都拿着全勤奖的他自然这个月的奖金就打了水漂,三百块钱在一般人眼中看来算不上多,但是对于国保宝来说,足足让他心里难受了好长时间,今天一天都没了gān劲。
“今天早上在东直门换乘站看到了一对儿找不到出去的路的父子……然后我就帮了他们一把,带着他俩出站,直到俩人打上车才回来。”国保宝叹了一口气,伸手从梳洗架上拿下了自己的牙缸,慢腾腾的掏出牙膏,然后小心翼翼的在牙刷上挤了七八毫米大小的一点点。
“保宝,你也太节省了!”关哲看着对方一副连挤牙膏都要jīng确到毫米的国保宝,不知是该骂他还是该夸他。
国保宝耸耸肩,嘴中说着“能省一点是一点”,然后把牙刷塞到嘴里,上上下下认认真真的刷了起来。关哲伸手戳戳他的头,问他:“那你这个月还寄钱回去么?”
国保宝的一边刷着牙,一边含糊的回答:“那当然,那是养我的地方,我不给那里寄钱怎么行?”他说完这句,又低下头继续刷牙,关哲在旁边默默看了看他的侧影,嘴中的话转了半天,最后也没有吐出来。
关哲和国保宝是同屋,自然比其他人更了解这个看上去活泼可爱像是邻家弟弟一般的男孩子,把他的辛苦全都看在眼里。国保宝xing格乖巧,踏实肯gān,嘴巴也甜,他们地铁站的所有员工就没有一个人不喜欢他的,就连向来板着脸的小班长,对他也会qíng不自禁的露出笑脸来。私下里,地铁站的阿姨们也时常会说些类似于“如果保宝是我家孩子就好了”的话,也常问国保宝家里人的事qíng,但是国保宝每次都是笑着带过,什么都不说。
刚开始关哲也好奇这件事,后来和国保宝住久了,一次无意中听到他打电话,才知道实qíng——看上去像是永远没有烦恼的国保宝实际上并不像大家猜测的那样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他根本就是个孤儿,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除了国家每年拨下的资金外,国保宝所在的孤儿院还接受着海外华侨联合会的捐助,可是这些钱对于那个有着近百名或大或小的孩子的孤儿院来说,只够支持它平常的运作,想要给小孩子们多买些ròu补身体都非常困难。对于这种qíng况,孤儿院所有的孩子,都在成年后直接出来工作,减轻孤儿院的负担。
而聪明好学的国保宝也在考高中的时候放弃升学机会,主动要求进入铁路中专学习,毕业后便被直接分配到了这个地铁站,当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地铁客运人员,拿一份一个月只有一千五百块的工资。因为住房是分配的职工宿舍,不用花钱,所以国保宝每个月就给自己留五百块钱,其他的都要寄回孤儿院补贴小孩子们的吃穿用度。
国保宝梳洗完毕,冲着镜子做出一个郁闷的表qíng:“真糟糕,三百块钱就这样飞走了……”他拍拍自己的脸给自己打气,然后又忽然兴高采烈的笑了起来:“我都忘了,这个月已经是12月了,到了月底可就有年末的奖金了呢!”原本还yīn郁的小脸一下变得万里无云,他这副变脸的本事关哲不管是看了多少遍都惊叹不已。
洗洗涮涮后已经到了十点多钟了,国保宝趿拉着一双拖鞋,缩着脖子,飞快的从洗漱间又冲回了自己的小宿舍。关哲在后面溜溜达达的进来,转身关上了屋门。
国保宝怕冷,进屋后就飞快的脱了拖鞋爬上了chuáng,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圆润的球体,只露出来一张小小的脸和两只白嫩嫩的手,他现在正一手抓笔一手拿着本子,一字一字的认真记着日记。
“又写‘思想汇报’呢?”关哲看他这副样子,立即就明白过来他在gān什么了。
为了对捐助了他们孤儿院的外籍侨胞表示感谢,孤儿院的每个孩子都被分配了一项任务,那就是给其中一名捐赠人写信,表达对他们的谢意。实际上这种事qíng就是走个形式而已,但是死心眼又总是用美好的眼光看全世界的国保宝,非常认真且加倍努力的完成着这种任务——他不光是每个月给对方写一封信,他甚至会每一周写一封周记,然后在年末jiāo给孤儿院,拜托那里的阿姨们帮忙寄出去。
从国保宝18岁到地铁工作开始,一直到现在21岁了,和他同屋了三年的关哲每个星期都会看到他拿着纸笔聚jīng会神的写着周记的样子,对于他这种行为,刚开始他还会嗤之以鼻,但是到了现在,他也了解了对方想以这种微薄的力量来“报恩”的心qíng。不过,他现在还是会开一两句玩笑,称对方写的东西是“思想汇报”。
“什么思想汇报,是写给陈叔叔的周记!”果然国保宝又中计,皱起漂亮的小眉毛,对他呲牙咧嘴的示威起来。他撅撅嘴一脸的不高兴:“我现在能写英文的周记了,你行吗,你行嘛!”
国保宝嘴中的这个“陈叔叔”,就是孤儿院给他分配的要他定时向对方写信的那个资助人。据国保宝自己说,在十年前,海外华侨联合会决定资助他们孤儿院的时候,还特地派了一小队20人的考察团来他们的孤儿院实地探访。那个时候他只有十一岁,还特别怕生,只是远远的见过那个陈叔叔一面,现在早就不记得对方是什么样子了。他只记得那个陈叔叔比他大整整一轮(即十二年),而且又很成熟很有绅士风度,所以他就称呼对方为叔叔而不是哥哥。
小的时候,国保宝也是在用中文写周记,可是一直没有收到过那位陈叔叔的回信。后来他听人说,很多在外面生活的华侨,只会说中文,根本不认识中国字之后,他就拼命的学习英语,开始练习用英语写周记。这样坚持下来,果然从前几年开始就收到了对方零零碎碎的回信,虽然字数不多,但是也鼓励了他继续下去的信心。
几年下来,国保宝的英文写作水平越来越高,可是相对的,他的英语也是“哑巴英语”、“笔头英语”,说出来的英语发音不仅怪腔怪调,甚至结结巴巴连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最主要的是,上个月孤儿院的院长告诉他,明年的一月份,一直资助孤儿院的海外华侨联合会将要再次派一小队人来探访孤儿院,而且很可能会增加资助的金额,尤其是国保宝的“陈叔叔”今次也会到达。这个消息让国保宝兴奋不已,因为他一直很想当面和“陈叔叔”说一声谢谢,没有他们的慷慨解囊就没有孤儿院的今天。
可是国保宝的哑巴英语实在让他羞愧不已,他绝对不甘心只说句“thankyou”就离开,可是他现在的英文口语水平,也就是能保证一句“thankyou”不走音罢了。所以他今天早上看到需要帮助的疑似外籍华人才这么兴奋,可是最后也只是平白无故的让人瞧了笑话去。
想到这里,国保宝又重重的叹了口气,笔下也跟着写道:
UNCLECHEN:
(英文,前略:)……今天我在地铁站帮助了一对儿父子,他们和你一样是美籍华人呢。那个爸爸看起来很帅,儿子也很可爱。他们之间对话都用英语,听的我晕头转向,果然磁带里的示范对话和真实对话不一样啊。
前几年,叔叔您的来信中告诉我您已经结婚了,想必您的孩子也该和那个小男孩一样可爱吧,哈哈。
我非常期待一个月后您的到来,希望那天我不会被排上班,我真的很想见见您的样子……
他咬了咬笔杆,最终还是把那句“我想亲口说一句谢谢”咽进了肚子。
“算了算了。”他这么说着,笔下迅速的写了一个“lovefromGUO”的落款后,就把笔记本合上放到了枕头下面。然后他关上chuáng头灯,脑袋下枕着送给那陈叔叔的浓浓qíng意,伴着心中淡淡的担心沉入了梦乡之中。
52书库推荐浏览: 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