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上一位公子刚念完,姬骞走上前含笑一揖:“未知兄台可否行个方便?”
众人一见上一波刚结束,又来了一个,且这位面貌俊朗、气质不凡,立刻一阵激动。那公子下了石台,姬骞缓步而上,面朝众人、长身玉立。
众人见他不做声,不由问道:“这位公子,你的qíng诗是要念给谁啊?”
姬骞笑道:“在下的诗,要念给我的妻子。”
下面一阵嬉闹,有人高声问道:“敢问公子,这里这么多美人,哪一位是尊夫人呢?”
“我家夫人害羞,不愿露面,只想躲在一旁看热闹。”姬骞道,“不过这诗只要她听到,便足够了。”
“公子倒是体贴得紧!”
“难得难得!”
姬骞对众人的调侃不以为意,微一抬手,四周声音立刻配合地消了下去。
“说是诗其实有些不恰当,不过是方才信口胡诌的句子而已。诸位当俚曲听听便是,万勿见笑。”
“公子废话恁得多,管你是曲子也好诗词也好,快些念吧。”
姬骞笑了笑,清亮的眼神穿过人群,对上远处的慕仪。她就立在那棵大树下,娉娉婷婷,如箭荷一般清雅动人,表qíng却半隐半现、看不真切。
他开口,语气里带着深qíng以外的东西:
“珑江池上水悠悠,
月清幽,树梢留。
携手佳人,别往日烦愁。
十四年chūn秋过矣,虽有怨,莫生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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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昔年似水轻流,
不知惜,悔难休。
幸可了悟,愿永与妻游。
盼往事能得恕谅,不再负,共白头。”
语声落,四周一片寂静。许久,方有人调侃道:“公子这是要认错啊。不知是做错了什么,惹得尊夫人恼了你?”
“不管是什么事,既然公子都诚心致歉了,那位夫人还是宽宏些吧。好歹你家夫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请求原谅了,对堂堂丈夫而言,这也不是一件易事啊!”
“是呀是呀!”
那些议论声慕仪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仿佛被一种奇异的力量牵引,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周遭是人群环绕、花灯满池,那个男人就立在当中,身姿颀长,目光温软,口气是那么的平和淡然。但是这些如今都不在她的考虑,她看着那双仿佛dòng悉一切的眼眸,脑海中不停叫嚣的只有一个念头:
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
那盏由他们共同点燃的巨大孔明灯此刻正好飘到了珑江池的上空,众人刚被姬骞的诗打动,又纷纷抬头去看孔明灯,现场再次嘈杂起来。
而就在这样乱纷纷的场景下,姬骞依旧立在原处,定定地注视着她。
那样的眼神,清澈而深沉,如碧湖寒潭,浸润了往日种种。她想起十四年前的上元节,他牵着她的手走过珑安长街;想起从前冬日他们一起剪下的第一枝绿梅;想起今日清晨他含笑为她簪上的那枚九鸾钗……
“轰——”
半空中传来一阵巨响,尖叫惊呼声四起。她没有抬头,心中明白是那盏孔明灯爆炸了。
人群乱成一团,在有心人的煽动之下个个都开始逃命,慕仪仍然站在那里,呆呆地和那双黑眸对视。直到几声炸响再次传来,黑烟弥漫,她再也看不分明。
一个黑影落在她身侧,她闻到熟悉的翠竹清韵,终于从茫然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惊骇回头。
秦继目光温和地看着她,轻声道:“我来带你离开,阿仪。”
逃跑
“绍之君?”秦继易了容,但慕仪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不由失声道,“怎么会是你?
“先别问这么多了,出了城再说。”秦继道。
“出城?”慕仪反应过来,“不行,现在不能出城,他知道了!我们的计划都被发现了!”
“他也许知道了你和温大公子的计划,但并不知道我也参与在其中。”秦继攥住她的手,“现在,你只需要跟着我,我们会逃出这里的。”
秦继带着慕仪离开珑江池,穿街过巷,来到了一间民居里面。
瑜珥已经等在那里,见二人进来,用最快的速度给慕仪易容改扮,然后递给她一顶帏帽,道:“事不宜迟,小姐快些走吧!”
慕仪看了她一眼,忽然伸手紧紧地抱住她。
“谢谢你,瑜珥。这么多年都谢谢你了!”
瑜珥拍拍她的背,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也显出一丝悲伤,眼眶微红:“瑶环还不知道,不过回头我会告诉她的。小姐放心吧!”
“我给你们都留了放良的文书,哥哥那边也嘱咐了,待我离开便会到府衙将你们放为良籍。我知道你们自己都攒了不少财帛,但我还是给你们留了一份。这些年你们跟着我在宫里受了不少罪,以后的日子想做什么,都尽随自己心意吧。”
瑜珥眼中终于浮起一丝泪意:“小姐别这么说,这辈子能够服侍您,是瑜珥最大的福气。以后您一个人在外面,没有我们的陪伴,万事都要当心啊!”
慕仪点点头,慢慢松开她。两个人眼中都是泪光盈盈,但告别的话仅此而已,不能再说更多了。
最后再看了这个打小服侍自己的侍女一眼,慕仪微微一笑,转身对秦继道:“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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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珑江池最近的城门是启夏门,如果他们要逃走多半也是选那里。基于这个想法,慕仪以为他们会选择更远的明德门甚至安化门。但秦继显然不走寻常路,明知道启夏门必然防守严密,居然还是带她去了那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朝慕仪笑笑,神qíng中竟带着些许逗趣。
看来他今晚心qíng十分愉快。
珑江池边发生的乱子已经波及到了启夏门,慕仪看到许多受到惊吓的人都挤在城门处,迫不及待想要出去。一名相貌粗豪的男子牵着一匹四蹄雪白的骏马,正焦急地跟军士解释着什么。
慕仪戴着瑜珥递给她的帏帽,由秦继带着走到城门前。一个军士站在他们面前进行例行盘查,秦继低着头递过去两份过所①。
过所是由温慕倢着手仿制的,自然万无一失,很轻松地就瞒过了那个军士。他大手一挥,正准备放行,旁边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且慢!”
军士和秦继循声望去,却见一长官打扮的男子走到他们面前,上下审视了秦继一通,似乎挑不出什么毛病,再看向慕仪,眉头不禁蹙了起来:“你,把帏帽摘下来!查验过所竟然遮遮掩掩,岂有此理!你是怎么办事的!”最后一句话是骂的那个军士。
军士被骂得不敢抬头,心中暗暗抱怨这个徐长官还是一如既往的多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手中有那么个权力一般。
慕仪只迟疑了一下,便将帏帽摘了下来,露出的是一张勉qiáng算得上清秀的容颜。
秦继赔笑道:“此乃内子,我们这就要出城回家,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长官再次接过他们的过所,仔仔细细看了起来。他们这边的动静不小,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是当大家兴致勃勃地看过来时却发现又是那个酷爱滥用职权的徐荣,便立刻失去了兴致,心中祈祷他快些把那两个人放出去,一边歇着。
徐荣装模作样地将过所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终于不qíng不愿地点了点头:“差不多了,你们出去吧。”
秦继笑着道谢,带着慕仪就要往外走。
本来今晚启夏门得到了特殊命令,每个人都要查好几遍的,但是经过徐荣的这番折腾,其余人都懒得再管,由着他们离开。
慕仪尽全力使自己保持镇定,不露出一丝心虚。眼看就要走出城门,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喊:“拦下那两个人!拦下他们!”
这是执金吾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喊声响起的同时,秦继一把揽住慕仪的腰肢,纵身一跃,踢翻那牵马的粗豪男子,夺过白马就骑了上去。
慕仪窝在他的怀中,看着他一勒缰绳,白马扬蹄嘶鸣,撒开步子朝前跑去。
有守军企图拦住他们,却都被秦继几招给打发掉。
他们跑出了城外,身后很快也响起了马蹄声,十几骑轻骑策马扬鞭,死死咬住他们不放。
但是没有用,那匹白马异常神骏,很快便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慕仪听到有人气急败坏道:“放箭!准备放箭!”
“住手!”立刻有人打断他,语声严厉,“你们忘了上面的命令了吗?必须将那名女子毫发无损地带回来!你们放箭万一误伤了她,有几个脑袋!”
他们投鼠忌器,无可奈何,终于被秦继给甩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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