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臣在内廷肆意乱闯擅闯算得了什么?”静昭容似讥似嘲,“入了内廷之后,与中宫在此私会才最是骇人听闻……”
“皇后娘娘倒真是仰慕者众多呀,先有裴郎,再有这骠骑将军……臣妾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一片议论声中,一个屈指扣椅的声音响起,不重,却立刻让所有声音消失无踪。
姬骞极淡极轻的声音传来:“皇后有什么解释?”
慕仪声音十分冷静:“臣妾只能说,臣妾与骠骑将军会在此遇见纯属巧合。臣妾没有做过她们说的那些事qíng。”
“是吗?”姬骞慢慢从轿辇中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踱到慕仪面前,“那现在这个qíng况,你怎么解释?”
“臣妾解释了,陛下会相信臣妾么?”慕仪半仰起头,看着姬骞微微笑起来。
她算是想明白了,纵然是万离桢提议的来这里,但父亲既然知晓她的计划,见到qíng况不对必然设法阻拦过。他费心阻拦过却没有成功,那么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姬骞执意前来。
中秋夜宴开到一半,大司马却突然提议来赏芙蕖对月吟诗,他可从来不是这么风雅的人!
这么反常的事qíng,她不相信姬骞看不出有问题。
可是他居然同意了。
这件事实在是诡异。
更诡异的是这个江楚城。根据她的了解,如今他明明是姬骞的死忠,眼看着就是前程似锦,肩上还有妹妹的大仇要报,怎么会这么轻率在内廷乱闯?
除非他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今夜之事,姬骞到底知道多少,又参与了多少?
那天他曾对她说过,他说他忍了她这么多年。原来这许多年,他竟觉得一直是他在忍耐她么?到底是他搞不清楚状况还是她的感觉太迟钝?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就算与他不再亲睦,但好歹是了解他的,如今却开始怀疑这一点了。
她也许,早就不了解他了。
她所熟悉的,是从前那个温和体贴的儒雅少年,是风度翩翩的俊逸公子,却不是身登九五的至尊帝王。
男人的心总是善变的,更何况是帝王之心?
自己这个棋子纵然十分重要且宝贵,但兴许他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已经有了更好的法子,就算没她也没关系了。
他这回当真是厌弃了她了。
哦不,他不是从这回才开始厌弃她的。打从一开始,他与她就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什么青梅竹马,什么郎qíng妾意,其实根本就是他拿来骗她的谎话而已。
她早就看明白了。
这样也好。非常好。
反正如今,她也厌恶他到了极点。
跟来的臣子眼见一件宫闱大案就要拉开序幕,个别胆子小的已经不留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颔首低眉打定主意绝不掺和。
万离桢打量一下面前的qíng况,蹙眉道:“陛下,臣觉得此事有些蹊跷。皇后娘娘乃是温氏全心培养的嫡长女,自当事事以家族的训诫为先,断不会做出此等有rǔ皇家、有rǔ陛下的事来。这件事qíng,也许是个误会……”
慕仪几乎要冷笑出声。万离桢这话说得真有水平,表面上是在为她求qíng,然而他那句毫无力度的维护带出的意思却是慕仪做的事qíng都是家族教唆,今夜她如果真的坐实了这个私通外臣的罪名,恐怕连温氏都脱不了gān系。
更何况,温氏这个话题如今根本就是姬骞与她之间的禁忌。
果然,姬骞闻言唇角微微下抿,熟悉他一点的人都知道这是他不愉快的表现之一。
他看向立在慕仪身后的瑜珥,道:“你不是在席上伺候太主么,怎么会在这里?”
瑜珥闻言神色坦dàng回道:“回陛下,奴婢是奉了太主之命,来灼蕖池为她折一支芙蕖。”
姬骞看向临川大长公主,对方颔首应道:“确实如此。孤听瑜珥说了今年灼蕖池的芙蕖花期甚长的事qíng,一时起了兴致,便让她为我折一枝回去。”
“既是折芙蕖,怎么会跑到二楼去?”静昭容一脸不信,“难不成爬高一点倒更方便折花了不成!”
“回昭容娘娘,奴婢来得匆忙,到了之后却发觉没有带装芙蕖的东西,于是打算去听雨阁中取一个瓶子,这才上了二楼,可谁知到了二楼却看到……”
“看到什么?”
“……却看到骠骑将军藏在里面!”
飞蛾
此言一句,一片哗然。众人似乎此刻才看到江楚城一般,纷纷把视线投向他。
“……奴婢自然大惊失色,正在此时却听到皇后娘娘与瑶环居然也进来了,说是娘娘的轿辇突然坏了,这才进来稍事休息。她们见到奴婢也很惊讶,待看到骠骑将军就更惊讶了。奴婢与娘娘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却听得陛下已带着人过来了……然后,便是陛下看到的qíng况……”
“撇得倒是很gān净。”静昭容一脸不屑,“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自然得问一问另一位当事人。听听他说些什么,也许事qíng便清楚了。”万离桢凝视着江楚城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敢问骠骑将军,今夜为何孤身前往这听雨阁?”
一语既出,大家的心都提了起来。方才皇后娘娘那边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听江楚城的分辩了。
比较下来,他的分辩才更加关键啊!
江楚城闻言回道:“确如这位女史所言,下官与皇后娘娘只是在听雨阁偶遇。”
万黛秀眉一挑,讥道:“骠骑将军是耳朵不太好吗?大司马的话你可听清了?他问你,‘今夜为何孤身前往这听雨阁’。”
江楚城却没有回答,在万黛咄咄bī人的目光直视之下,他忽地朝姬骞跪下,稽首拜道:“陛下明鉴,微臣不敢欺瞒陛下。微臣与皇后娘娘确实只是在此偶遇,绝无任何私qíng。然臣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请恕臣不便告知!”
众人听了他这番答复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一个将军,在皇宫内廷肆意乱闯,惊了皇后娘娘的仪驾,还被人认作是有私,如今大家询问他为何会出现在此,他居然说他不便告知!
这是在求死吧!是吧!是吧!
他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倒没什么,可他这般行为,却将皇后娘娘的清誉置于何地!
因着一种奇妙的预感,慕仪从一开始就料到江楚城不会坦诚,可纵然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仍觉得心头一阵发寒。
根据她的经验,今夜这个qíng况,只要江楚城一日不把事qíngjiāo代清楚,这件事就一日不能揭过。
恐怕在事qíng查明白之前,她这个皇后境况将会十分堪忧了。
姬骞凝视着江楚城,良久方缓缓道:“既然孟皋你把这件事qíng说不清楚,也罢,朕便给你时间。来人,将骠骑将军锁拿起来,朕回头再慢慢问他。”
“至于皇后……”姬骞没有看慕仪一眼,只是平静道,“朕见你最近身子似乎不太好,想来是前几日太过cao劳的缘故。从明日起,你便好生在长秋宫歇息吧。”
慕仪想起几个月前,她遭到戚淑容指控时,他也是这么处置的她。但她知道,这回没这么简单收场。
“宫中的一应事务,朕看从前惠妃处置得挺好,便jiāo给她来管吧。”想了想又道,“不过她近日身子也有点不好,万贵妃得空还需得从旁多加协助。明日便让六尚局的女官们去毓秀殿听惠妃的训诫。”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心头一震。
众所周知,虽然后宫从前名义上是皇后主事,万贵妃与温惠妃协理。然而皇后娘娘在控权方面十分在行,后宫众人日常起居的一切事务皆由殿内省和六尚局等官署负责,而这些官署的主事无一不是诚心效忠于皇后。是以万贵妃虽名义上有着协理六宫的名号,却根本无法真正从她手中夺权。
可陛下如今居然让六尚局的女官们去恭听惠妃训诫!
训诫六尚局女官这是皇后方有的权力!陛下此举,竟是要完全拔除皇后多年的苦心经营!若真让惠妃从此将这些位置特殊的女官宦臣们攥在手中,只怕就算有朝一日皇后重新掌权,后宫也已然不是从前的后宫,想要重得人心便难了。
慕仪掌凤印三年,从未被人这般架空过。身为国母,身为女君,这简直是莫大的耻rǔ。
更耻rǔ的是,姬骞这般处置她,根本是在明白地告诉众人,他不信任她,他在怀疑她。
这样的羞rǔ,比夺取她的权力还要让她备受鞭笞。
可她只能默然地立在那里。众人都看着她,夜风瑟瑟,她缓缓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躬身施礼,道:“臣妾遵命。”
52书库推荐浏览: 茴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