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仪觑一眼周映的神色,知她已被自己唬住了,心头轻声道了声抱歉:可怜的阿映,不是我故意要让你为难,只是好容易寻到这冠冕堂皇的机会可以进去三楼,说什么我也不能错过啊……
回想片刻前姬骞扬手执扇,蹬壁而上的潇洒风姿,而自己却只能窝在女侍卫的怀里,等着她带自己追上去,慕仪感到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的悲伤。
她觉得她败了……
因抱着慕仪,周映即使身手远胜姬骞亦无法像他那般轻松地蹬壁而上,而是左足尖勾住轩窗上部,右足踩上墙壁,身形几次变化,才进了三楼。
慕仪尚来不及打量这个令她神往许久的所在,便瞧见姬骞背对着她立在一面墙壁前,不知在想什么。
她几步走过去,却见他眉头微锁,神qíng严肃。
“怎么了?”
“这面墙原来挂着太祖的御笔题字,”姬骞一字一句道,“现在,没有了。”
慕仪一惊,这才看向面前这面空无一物的墙壁,目光四下游移:“没了?当真没了?”
“自然当真。此等大事,我唬你作甚?!”
慕仪大受打击,心心念念的太祖御笔她还没瞧上一眼居然就这么没了?这可是太祖斩杀赵舜之后当即切掌取血、以自身鲜血写就的御书啊!到底是何人这般大胆居然窃了去?!
等等!她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举世无双的珍宝莫名失踪,不明就里的主人翁凑巧经过案发现场,然后便被诬成窃宝贼,从此陷入各种追杀迫害,九死一生之后终于查出真相沉冤得雪……传奇小说里都是这个套路啊救命!
好像是为了印证她心头所想,原本紧闭的大门忽然被撞开,然后八个戎装甲胄的兵士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手中的寒光冷冽的长刀笔直地指向他们。
周映见状立时上前护住姬骞,怎料姬骞淡淡瞥她一眼,她微微一愣便立刻明白过来,后退几步挡住了慕仪。
“大胆贼子!居然胆敢盗窃太祖御笔!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你有几颗脑袋!”领头的队正杨威看着空白一片的墙壁良久,方咬牙切齿地怒喝。
今日原是受了盛阳郑氏二公子的再三请求,他才不得已放了这对男女入内,却仍旧谨守规矩,不敢让他们入得太祖圣地,只许在二楼览胜。谁知片刻前突然在楼下听到一声巨响,匆匆赶上来之后却看到原本驻守三楼门外、身手最好的四个兄弟齐齐晕倒在地。他惊疑不定,撞开大门之后就看到这本该在楼下的二人并一紫衣女子立在屋子中央,太祖御笔已然消失无踪!一想到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抄家流放甚至砍头灭族的命运,他就不寒而栗,惊惧bào怒之下只恨不得立时斩杀了这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的两个人!
“要不要这么狗血啊……”慕仪无力扶额,顿时切身体会了那些被冤枉的主人翁们的心qíng……
“几位大人,无凭无据便称我等为窃宝贼人,怕是有失公允吧。”姬骞淡淡道,眉眼冷冷。
杨威冷笑:“此间就你们几人,不是你们,难道还能有别人不成?!当真是包天的胆子,这样抄家灭祖的大罪也敢犯!某今日便让你知晓王朝国法何在!”
姬骞蹙眉,回头看一眼慕仪,神色莫辨。慕仪见状心头一紧,难不成今日当真要被诬成窃宝贼给抓起来?那这事qíng可就大了!堂堂左相千金给抓到大牢里去,罪名还是偷东西,就算最后把事qíng理清楚了,温氏也丢不起这个人啊!真是很难想象到时候父亲的脸色……
慕仪痛苦地皱起了眉,伸手扯了扯姬骞的袍袖:“快想办法!我可不去牢里……”
姬骞看着她皱在一起的眉毛,眼里染上一丝笑意,回头方yù开口,杨威便厉声喝道:“把这些贼子给我拿下!”锋利的刀尖眼看便要刺了过来——
一道黑影突然从某个角落一窜而出,头戴斗笠黑纱遮面,没有人看清他如何动作,只听得剑鞘划破空气的声音和几声闷哼,便见八个兵士全被掀翻在地。那人也不恋战,见状立刻抽身而去,从轩窗一跃而出便朝南而去。
姬骞神色一变,一挥手立刻四个影卫从暗处现身,同从地上爬起来的兵士缠斗在一起。他不理身后的激战,亦是破窗而出,紧随黑衣人之后。
这变故发生得迅疾无比,慕仪尚不及反应便见二人身影已越来越远,忙道:“阿映阿映,快带我追上去!”
带着温大小姐去追击贼人危险系数远高于带她去闯琼华楼三楼,但这回周映已不敢发表异议,抱起慕仪纵身一跃,便追了上去。
杨威见人一个接一个跑掉,心头大恨,偏偏这四个影卫的身手也是不凡,滴水不漏地跟他们缠斗在一起,令他们无法追出去,只能满心悲愤地看着慕仪等人的身影逐渐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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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映能被姬骞派来近身保护慕仪,身手自然不是盖的,很快她们便远远瞧见了姬骞白色的身影,立在江边看着某个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已经是今日他第二次摆出这个姿势了,慕仪不免有些腻味,落在他身侧,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轻晃一下:“喂!想什么呐?这里难不成也丢了一幅太祖御书?你追的人呢?”
姬骞似乎被她惊到一般,身子微微一偏,看向她的表qíng颇有几分莫名其妙:“你如何跟上来了?”
他的眼神还有些恍惚,似乎被什么东西乱了心神一般,
慕仪看到他的表qíng心头一跳,一股异样的感觉cháo水般漫上来,她不受控制地扭头,朝他方才注视的方向望去。
六月份的青凌江之畔正是一年中最美丽的时候,糙木葱郁,江水碧透,一处栈桥远远伸进江水中,几只野鸭子在绿滢滢的江面上凫水,绕着栈桥游来游去,煞是可爱。
而在这栈桥之上,一个身影静静坐着那里,头戴箬笠,身披蓑衣,右手执着一根鱼竿,半天都不动一下。似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垂钓之人,可偏偏只远远瞧着他的身影,便使人觉得宁静超然,如身在世外。
不像是渔夫,倒更像个隐士。
慕仪有些莫名其妙,纵然是个风姿超然的隐士,却也不至令姬骞瞧出了神去,难不成他最近好起男风来了?那自己和他未来的姬妾们该如何是好?
正乱七八糟地cao着闲心,却见那垂钓之人脑袋微动,斗笠微微侧开,一抹雪色露了出来。
莹玉一般剔透的肌肤,描得极美的远山黛,并不十分嫣红却线条美好的唇。淡若云烟的美人。如一幅在极品玉版宣上晕染开的水墨铃兰图。
静雅,超然,美得出尘。
心似漏掉了一拍,然后所有的节奏都随之错乱,慕仪只怔怔地盯着前方,没了反应。然不过三息的功夫她便清醒过来,立刻转头看向姬骞,对方正凝视着那美人,黑沉深邃的眼眸中不复先前的恍惚,反倒带着一种异样的光彩。
是极少见的专注。
她觉得自己胸口有些闷闷的,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更不舒服的感觉。像是有什么早已注定会到来的东西终于来了,心头□之外又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如一个在恐惧中煎熬许久的囚犯终于见到判决,就算明知最终仍旧逃不过死亡的命运,但至少不用再继续等待下去了。不用再怀着希望和绝望痛苦地等待了。
姬骞没有注意到慕仪的异常,只是提步朝栈桥走去,甚至没有唤她一声。周映见状有些担忧地看向慕仪,却见她神色如常,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意。她挥手示意周映退下,然后提步跟上姬骞,举止一如往常,步步皆是世家大族悉心教养出的优雅端庄。
垂钓的女子感觉到两人的靠近,却连头也没转一下,仍旧定定注视着江面漂浮的鱼线。
姬骞在她身侧不远处站定,拱手行礼:“某寻人至此,想与姑娘讨个方便。”
姒墨
那女子闻言不语不动,似没听到一般。姬骞却也不急,只保持着姿势静静等待,似乎只要她不说话他便会这么一直站下去。
良久,那女子终于回头,淡淡道:“我不知你寻的何人,也给不了你方便。”
她的声音一如她的容貌,淡如水墨,清如溪流。语音不高也不低,仔细听似乎还能听到隐藏其间的潺潺水声。
姬骞唇畔带上一点笑意:“姑娘不曾问过在下,如何知道在下所寻之人不是姑娘所识呢?”
那女子仍旧面无表qíng:“纵是你所寻之人为我相识,却也与我无关。你若想看我钓鱼,坐下便是;若还想与我打听,我却是不理了。”
姬骞笑意更深:“姑娘真是令某吃惊。某还以为姑娘恼了,要赶某离去呢,却不想姑娘竟允某于此观姑娘垂钓?”
“这栈桥又不是我家的,我如何能赶你离去?至于你在此与否,与我本也没多大影响。”依旧是平静无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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