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左的目光落在远处,谷冷墨黑的背影直立着,隔着围栏模糊地融入晨色中。秦左半边脸贴在铁丝网上,十指死死扣着网眼,他看见谷冷转身向这边走来,嫋嫋婷婷。张嘴想喊,却喊不出声。近了,然而脚步一转,那人就消失在墙后。秦左的双腿一软,跌在地上,掌心中流出暗红的血。他踉跄地站起来向前走去,迎面撞上包齐的视线,那眼里黑沉沉的,不见底。
“秦左。”包齐走到他面前,他却仿佛看不见,绕过了继续向着虚无的目标前进。“秦左!”包齐拉住他,嗓音高了几分。“滚。”秦左冷冷说。包齐没有半点放手的意思,愈加使力,他皱着眉说:“秦左,跟我走吧。”秦左的胸中爆发出一股极度的悲,他猛地抡起拳头向包齐砸去,撕心裂肺地喊:“滚!滚!”包齐不还手,站得直直地任他打,脸上还带着笑。“秦左,跟我走吧。”他说。秦左像受伤的野shòu般将他摔在地上,往死里打。坚硬的拳头雨点般落下,包齐的脸上被血染红,他隔着血笑,嘴唇张开,露出白白的牙齿。人cháo向这边涌过来,秦左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他只看见包齐刺眼的笑,听见他露出染血的牙齿说:“跟我走吧。”
秦左坐在审讯室里,对面隔着一张桌子坐着谷冷,雷打不动的一身黑,泛着冷冷的光。“第四十九次。”他低声说。“什么?”谷冷问。“没什么。”他惨然笑了一下。“打架滋事,十天的禁闭。”谷冷说着站起来,白面被帽沿的影遮住。秦左僵直地坐在椅上,半晌没有动,谷冷有些不耐,警靴在地上敲了敲。
“听说,”秦左感到喉中被层层泥沙糊住,异常gān涩,“你订婚了。”“怎么?”谷冷的面上始终没有表qíng。
“再过两个月,我就要刑满出狱了。”
“是么。”
秦左站起来,走到谷冷身后抱住他,脸贴在冰凉的脊背上,隔着浆得很挺的衣料。他闭上眼,腮边滑过温热的泪:“求你,抱我一次……”谷冷笑起来:“我怕得病。”秦左的身子抖了两抖,睁开眼。他的手顺着谷冷的胸口滑下,来到腿间,一把抓住隆起的部位。谷冷的身体瞬间僵硬,片刻恢复了正常,他听见秦左在耳边蛊惑地说:“你从来都没有yù望么?”他的手宽,骨节粗大,将那xing器完整地包裹住,蠕蠕捏动。
“冷,冷。”秦左专注地服侍手中渐渐硬起的yáng句,脸上浮现出陶醉而幸福的表qíng。谷冷单薄的脊背微微地颤,像是极力隐忍什么,又像是火山喷发前片刻的宁静。秦左抓住谷冷的肩,将他转过身,面对自己。他吻上他冰冷的唇,一下一下舔那薄凉的嘴角。“回应我……冷……”他有些哽咽,面上的泪越淌越多,汇成亮亮的河,“求你……回应我……”谷冷僵直地站着,眼底闪过一两点暗沈的星光,他看着男人跪下双膝,扯开黑亮的皮带,拉下拉链,腿间寂寞已久的xing器,被一层柔软的温暖包围。男人湿滑的口腔,发出啧啧的吮吸声,刺破凝结的气压,传入敏感的耳膜。
谷冷看着高大的男人以耻rǔ的姿态为自己口jiāo,心中涌起一股异样,像是做了一个梦,没有颜色,没有声音。秦左的唾液溢出嘴角,顺着下巴滑过古铜色的颈。他含着口中巨大勃起的yīnjīng,腾出右手,颤巍巍褪下底裤,摸入自己股间,捅进去,直捅到深处。他呻吟了一声,吐出嘴里的硬物,仰首望着谷冷:“我准备好了……cao我……”
谷冷的脑中,炸开一朵血色的花,漫天延散。他的眼睛红了,像一头被囚禁的困shòu,遭到yīn谋的诱惑,偏离原有的轨道。“贱货!”他吼了一声,抬脚踢中男人的腹部。秦左向后倒去,滚了两滚,头撞到桌腿,发出怦的巨响。谷冷的十指猛地攥紧,手背浮出蛇样的青筋。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秦左捧着肚子蜷缩在地板上,以一个初生婴孩的形态静止不动。然而他知道,男人垂在胸口、被乱发遮挡住的面颊定然布满了泪水──他定然在哭,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一个安静的胚胎,浸在混沌的羊水中。
秦左从禁闭室回来,下巴上长满青青的胡茬。他的眼神变得更加yīn狠,如果说以前像láng,现在就像荒林的野豹。然而大家都知道,这个男人已经被榨gān了,他的凶残不过是表象,是具被掏空的标本。
包齐坐在地上,背靠一堵冰冷的墙。他的一只眼还裹着纱布,另一只眼细长细长的,像狐狸。他看见秦左远远走来,阳光打在男人短硬的发上,镀了一层金。男人走进墙壁的yīn影,坐下,两人胳膊紧紧挨着,都有些凉。这里是广场的死角,嘈杂而静。
包齐将头向后仰,瞪大眼睛,数着天上飞过的鸟。秦左转头看他,看了很久,时间几乎要停止。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一只,两只……秦左开口了,他说:“包齐……”
包齐觉得胃里凉凉的,还有些绞痛,可能是监狱的饭食不gān净,吃坏了肚子。他没有转头,仍然死死盯着那片蓝天,和蓝天上黑色的墨点。
“包齐,”秦左说,“你说过让我跟你走……现在,你还要我么……”他的嗓子哑哑的,很好听,然而很凄凉。
包齐仍然没有动。他的眼里空茫茫一片,看不到瞳光。过了很久,他慢慢地说:“我累了。”他闭上眼睛:“我让你跟我走,是要带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具躯壳。”这一刻,秦左发觉,眼前的男人原来如此脆弱,像一片单薄的纸人,白白的,容易被撕裂。曾经的仇恨都找不到了,变成火化的灰。包齐继续说:“我不会再找你的麻烦,我的等待……已经够久了……”秦左站起来,他低头看着墙角的男人,说:“我在外面等你,直到你出狱。三年……”他转身走了。包齐的眼角有些湿,纱布上渗出泪。
秦左躺在高夏身下,任男人的yáng句在肛门里冲撞。他已经有些xing冷感,硬不起来。墙上的正字,一直停留在第四十九画,再也多不出一笔。高夏的胴体软软的滑滑的凉凉的,像蛇;他的头发长长的黑黑的亮亮的,像蠕虫;秦左的胃里翻江倒海,被煮沸了。
高夏掐着秦左的脖子。“你不虔诚。”他说,“你玷污了我对你的爱。”秦左突然感到极度厌倦,心凉如水。ròu体的痛,都变作缠绕的丝,延绵不绝从体内抽出。他从来没有恨过高夏,只是同qíng他。爱他么,不知道。他感到一丝战栗的快感,顺着脊梁慢慢向下向上蔓延攀爬,身体剧烈地抖动一瞬,xing器颤颤巍巍立了起来。
监狱发生bào动的夜晚,谷冷正和新婚的女人在chuáng上办事。女人的ròu体又白又香,他脑中浮现的,却是那个犯人古铜色、散发着汗水气味的luǒ躯;女人的素指又嫩又滑,他却恍然觉得搭在自己肩上的,是一只长着老茧、青筋纠结的大手;女人的杏眼又圆又亮,紧紧盯着他的,却是一双凛冽的、荒原láng般的眸子。他低低吼了一声,将处子的jīng液,she在女人温暖的体内。一轮明huáng的月,摇摇晃晃升起来,挂在窗外的树枝上,薄如刀刃。
清点人数的时候,秦左预感到不详。气压很低,悉悉梭梭的声音,像毛烘烘的爬虫一样,微小,无处不在。有什么事qíng即将发生,但具体是什么,他不知道,没有人告诉他。他早已被排挤在外,成为孤独的个体。犯人站在牢门前长长的走道上,很整齐,又很不整齐。他隔着大厅望向对面牢房,包齐垂着手直直立在一行人中,赤luǒluǒ盯着他。他觉得包齐的眼里有什么,却琢磨不透。那是一种冰凌般的柔qíng,骨骼般的血ròu。高夏贴着他的肩站在一旁,突然伸出冰凉的五指,抓住了他的手,秦左打了个冷战,没有反抗,任他抓着。那股凉浸入骨髓。
他听到“清点完毕、犯人进入牢房”的指令,突然感到有些失落,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谷冷。再有几日,他的刑期就满了。谷冷结婚的日子就是这两天吧,只不知是昨天,今天,还是明天。
他转身向门内走,却被高夏狠狠扯住。他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闷响,一个狱警被就近的犯人用铁片割断喉咙,砰的一声倒在地上。他的眼前像放电影般闪出一系列静止的动作──神qíng呆滞的狱警,从枪套中拔出的枪,张大的嘴,颤动的喉结,被打磨尖利的螺钉,高举的手,喷溅的血……这些动作组成连贯膨胀的画面,监狱大bào动。
十几个狱警连拔枪叫喊都来不及,就被蜂拥而上的犯人击毙。他听见震耳yù聋的呐喊,又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他看见黑压压一片起伏颤动的人头,又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他有些疑惑,有些慌张,像是做了一个不真实的梦,梦里什么都发生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被冲撞着,挤压着,茫茫的人海中,一只冰冷的手攥着他的手,死死的,怎么也不放开。他转头,看见高夏夜一般深沉的长发,他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喊:“抓着我!秦左!抓着我,不要放开,我带你走。”然而画面被切断,一张放大的脸侵入进来,那是包齐,他的眼睛很长,很深,里面有些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包齐说:“我不要你等我三年,我就要你等我此时。”秦左突然感到有些好笑,他张了张嘴,想说:你们都忘了么,我不需要越狱,我的刑期已经快满了。然而他终于没有说出来。高夏和包齐,一人判了十年,一人判了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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