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辉被他说得垂目不语。
身为一个成年男人,他再有幼稚的一面也明白痛哭流涕于事无补,惟有实实在在的行动才能挽回糖糖。他抬起眼来,昨晚的颓废神色一扫而光。
“大哥,我早就想好了。我是绝对绝对离不开他的。也不信他说走就走,一点旧qíng都不念。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把他追回来。”
周国庆凝目看他一会儿,周立辉用力点点头,以示决心,于是周国庆也慢慢点了点头,移开视线。
“是吗,那就好……”
第15章
城东郊外的农业学院,唐堂就任职在这里。
初来乍到的人一进这个学校,第一印象就是大,其次就是植物多,且不说那一片片连绵的实验田,就是走在校园里,随处望去也是满目青绿,繁花似锦。
唐堂现在住的是学校的旧宿舍,几十年的老房子了。这幢两层楼的青砖小楼房座落在校园偏僻的一角,环境安静清幽。
此时已是夏季,层层叠叠的爬山虎爬满了整个围墙。花坛里那一排月季花开得格外疯狂,其qíng景已不能用一朵朵来形容,而是互相重叠挤压着,把枝桠都压弯了。
院子一角有棵不知是何人何年种下的葡萄,如今沿着石架已搭成一个凉棚。棚下有石桌石凳,可供人们饭后来此下棋闲聊。
周立辉此刻就站在这凉棚下,等人。
他今天刻意把自己收拾过,打扮得gāngān净净整整齐齐的。树荫把他身上的白色蚕丝T恤染出一层淡淡的绿,他吸着烟,偶尔来回踱步,因为对过会唐堂的态度没什么把握而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一个有心事的英俊男人。
进进出出的住户们从他附近经过都忍不住要好奇地望他两眼,琢磨这男人是在等谁?
时近中午,唐堂终于回来了。一进院门就看到周立辉。
周立辉也看到了他,连忙丢下烟头迎了上去。
“糖糖。”
即使和这男人已经分了手,但唐堂却还是不能不承认:周立辉单看外表实在是算得上相貌堂堂。他走过来时步子疾而稳,肩膀宽得象是足以挑起任何担子。但事实上呢,只有跟他共同生活过几十年的人才知道,这男人虽然也有能gān的一面,可一旦幼稚起来其水平马上就会降到跟幼儿园大班的孩子一个档次。
唐堂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说不出是爱是恨还是别的什么。他很快就把自己控制住,保持住语气的平静:“你怎么来了?”
这语气虽然不是嫌弃,但也绝对算不上是欢迎。周立辉顿一下,厚着脸皮道:“糖糖,我们再谈谈。”
唐堂眉头微微一皱,有些冷淡的抗拒。
“我们还有什么好谈?”
“关于那房子,我想和你再商量一下。”
房子?
唐堂这才有些诧异,认真地瞧了他一眼。
周立辉趁势要求道:“上去说好吗?这里……不太方便。”
唐堂默然。
虽然不是很qíng愿,但考虑到这院子里确实不是谈这种事的好地方,便还是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同意了。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地上楼,进了宿舍。
宿舍还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旧格局,二十来个平方,里外两间屋,没有厨房,连地面都是十分朴素的水泥地。
周立辉对这里并不陌生,他们刚到主城来发展的时候就是住的这儿。后来发达了,买了电梯房。虽然搬了新家,但夏天最热的时候还是会到这边来小住两天,消凉避暑。最近几年来得少了,可唐堂也没有象别的老师那样把房子租出去,而是自己留着,中午时过来睡睡午觉什么的。
此刻周立辉站在屋子里,打量四周,有种莫名地怀念。他注意到窗下那台旧煤气灶,便看向唐堂:“不如我们先出去吃饭,边吃边谈?”
唐堂拒绝了。
“不用这么麻烦。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因为周立辉先前提到了房子,这让他有些诧异。
诚然有些夫妻一旦分手,立刻就会撕破脸皮。大家为分家产翻脸就不认人,甚至会走到对簿公堂的地步,可唐堂始终相信周立辉不会那样小气。他再有千般不好,但豪慡大方却是个怎么都抹不去的优点。而且在分割财产上这个问题上唐堂自问也算是公平,并没有说要挖他一大坨以作补偿,他不知道周立辉还想在这件事上作什么文章。
倒了杯水慢慢喝着,因周立辉迟迟不开口,唐堂便想了想,主动说到那个话题上。
“你找到地方搬了没有?”
周立辉沉吟片刻,慢慢摇了摇头。
他看着唐堂眼睛,很认真地道:“糖糖,我不想搬。”
唐堂轻轻地噫一声,皱起两道眉毛。
“你是什么意思?”
周立辉坦白:“我舍不得那个家。”
那个家,一切由糖糖jīng心布置,旮旮旯旯都充满两人的回忆。那里每一样东西都带着唐堂的印记、留着唐堂的痕迹。所以他在外面玩得再疯,那也是他的归宿地。
可是,不知是唐堂没听懂他的意思还是故意曲解,他闻言点了点头,从善如流:“那行。你拿钱来,我把那房子卖给你。”
周立辉忙道:“可是你不回来,我光要那房子也没用啊。”
他看住他,用他近年来少有的真诚目光。“糖糖,我的意思是:我会在那个家里守着,等你回来。”
唐堂有些愕然。他讶异于周立辉的厚脸皮,如果他没弄错,周立辉的意思是要赖在那房子里不走吧?
周立辉显然是有备而来,很快就提出他的方案。
“你就当把那房子租给我了吧,我付租金。”
“……”
唐堂握着杯子看他,眼神有些怪异。
沉吟间周立辉已经连忙说出一个数字,比市面上的租价高出三分之一。如果单纯以房东的角度来考虑,的确是很吸引人。
可是,唐堂明显考虑得更多更全面,他看着周立辉,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缓慢而坚定地拒绝了。
他倒不至于认为周立辉是那种‘房也要人也要’的烂人。相处这么多年,他此刻打的什么算盘他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点。
——男人,最怕就是别人死皮赖脸地缠着他。可他们追别人时,却又总是不自觉地使出这一招。所以周立辉此刻用的就是一个缠字诀吧?
——我不搬。我就要等你回来。住在你的房子里名不正言不顺?那我可以付你租金。即使只是租赁关系也没关系,反正你想跟我再无瓜葛那是不可能的。
周立辉不死心:“糖糖你再考虑一下。那房子,只怕你自己是不会去住了……”那里实在是承载了太多的回忆,继续住,只会触景生qíng。所以以他对他的了解,唐堂对那房子的处置方式大抵就是卖出去或租出去,而不管是哪一样都绝不会是他周立辉愿意看到的。
卖出去,会沾染另外一家人的气息;租出去,人家也不会象对自己的房子一样格外爱惜。
说不定那一家还有顽皮的小孩,住不了多久就会满墙都是黑乎乎的手板印和儿童涂鸦。一想到唐堂辛勤打理的那个家会被别人糟塌到那种地步周立辉就格外地心痛和气愤,其实以往他对那房子也没什么在大的感觉,但如今不知怎的却变得婆婆妈妈起来,对里面的一桌一椅都分外痛惜。
唐堂有些发怔,周立辉的话明显说中了他的心事。他知道他在努力挽回,可是,又何必呢?
他慢慢摇头,轻声道:“周立辉,我们都把你惯坏了。小时候是你爷爷奶奶;长大了,是我和你大哥。你能不能有责任心一点,别再缠着我不放。毕竟你现在——都已是要当爸爸的人……不是应该把注意力……放到那一边的吗。”
后面的几句话他说得断断续续十分艰难,周立辉看着他,原本想辩解的话也辩不出来了,只余哑口无言。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资格要求唐堂回头,但若就这样放弃,又怎能甘心?是,他是太贪心了,孩子想要,糖糖也想要。
于是这一段谈话就象大多数同境遇夫妻的谈话一样,谈了半天也没谈出什么结果,虽然周立辉走时不甘心地说了一声‘我不会放弃的’,可对这目前的状况又能有什么实质xing的帮助?
瞧着他出门时的背影,唐堂心qíng是复杂的。他知道自己应该提高声音补上一句‘快点搬家’,可明明话都到了嘴边,嘴唇也张了张要说了,最后却还是把那句话咽回到了肚子里。他怔怔地想周立辉真真是他命中的魔星,他对他,始终还是做不到完全绝qíng吧。
第16章
不知道是因为太阳太大还是因为太过沮丧,周立辉从农院出来时觉得有些头晕眼花,直至坐进车里才好过了一点,但人还是有些微微地茫然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52书库推荐浏览: 凉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