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贼一声闷响落地,滚了几滚,刚好滚到陈亮附近。大凡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就没有不好事的,陈亮早就有点手发痒,此刻看到那贼挣扎着爬起来想跑,连忙紧赶两步,一棒就把那贼又敲倒在地上。
第2章
试想一个人,从三米多高的车厢被一脚踢下,那种骨头几乎散架的痛楚是可想而知的。只是在这种紧要关头,除非是真的爬不起来,否则再怎么痛,也得挣扎着起身,把跑路放在头一位。
那贼生于斯长于斯,地形之熟,闭着双眼都能如履平地。只要让他钻进了旁边的树林,杜老大三人绝不可能放着一车货不管来紧咬着他不放。但偏偏车下还有个陈亮,一棒将他打翻在地,就这几秒的工夫,杜老大已经赶下来,怒喝着‘老子来收拾他’气势汹汹冲了上去。
杜老大身高膀圆,又当了十七年的兵,用古代传奇小说中常用到的句子来形容便是‘好一条顶天立地的大汉’。这样一个成年男人,qiáng壮、bào怒,下手的力道自然惊人。只见他拳打脚踢,连呼带扇,那贼本来也不矮,但此刻在他手中却象是纸扎的,只能用手护住脑袋,身子在地上蜷成一团以期将伤害减到最低。
陈亮看得咂舌。他早知道杜老大xingqíng火bào,但这次亲眼目睹还是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暗自寻思以后可要千万记得别把这人给惹毛了。
这时小林已经从裂口处翻了上来,陈亮看到他从车顶上跳下,连忙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
“辛苦了哟。”
小林扶了他的手点烟,深吸一口,闭眼享受一会儿,这才悠然吐出。
“憋死我了……”
他其实没什么烟瘾,只是被关在后面非常的无聊,偏偏这次装的又是布匹见不得火星,这一段路可有够难熬的。
他两人在这边喷云吐雾,杜老大在那边愤然发泄。“老子叫你当qiáng盗!叫你当铁道游击队!cao你妈……”以下污言秽语滔滔不绝。
两人在一旁袖手旁观,陈亮悄声道:“老大好凶。”
小林笑道:“他心头有邪火,不发出来就过不得。”
到底年岁有些不饶人,杜老大爬上爬下连打带骂,一番超qiáng运动此刻已有些手软,叉了腰站着呼哧呼哧直喘。小林看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万一失手把这贼打死,到时岂不是有理都变成没理。
他丢了烟头,走过去刚想劝几句,就见杜老大余怒未消,弯腰揪了那贼的衣领就往路旁池塘拖,“给老子把衣服脱了!跳下去!”
那贼被打得鼻青脸肿,一听这话,大急,死命地挣扎起来。
杜老大认为这种挣扎完全是顽抗到底的表现,重重一巴掌打在贼人头上,“跳不跳?信不信老子把你踹下去?!”
小林也被杜老大这蛮横的命令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睃一眼那池塘,立马觉得不妥。chūn寒料峭,那水面上浮了黑黝黝一层浮萍,也看不出其中深浅,这贼早就被揍得浑身是伤,真bī他跳下去,受寒感冒是小,万一身体坚持不住就此溺水,那不是把事qíng闹大了吗。
“老大——”
有些男人耍起横来,那真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杜老大死活要把那贼往池塘里拖,那人死挣不脱,急了。
原以为让他揍个几拳消口气也就算了,哪想得到这男的象跟他有深仇大恨招招都往软肋处招呼?打得他也冒起火来,cao你妈!老子是jian了你婆娘还是挖了你祖坟,偷个东西你至于嘛!
——虽然在心头这样暗骂着,但到底是盗亦有道,gān他们这行的也有一定的规矩和理念。
他要偷人家东西,被事主逮到肯定是要挨打的。这种事说都不用说,除了怪自己运气不好,也怨不得别人。所以他一直咬牙受着,认了~~
可是,这男的现在居然要他扒了衣服跳池塘——还真不把他当人了啊!老子也是有爹生有妈教的好不好!
杜老大这时也是出奇的愤怒。如果这贼告饶哀求摆出一副灰溜溜的孙子模样,那他出口恶气也就罢了,但既然死xing不改,那他还偏就和他杠上了,非要把他丢下水去不可!
俗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何况是贼呢。一抬头,眼中凶光一闪。
小林看得分明,心中一凛。
“老大老大!”他赶在那少年发作之前一把cha进去抱住杜老大,与此力道不符的却是一脸的赔笑。“教训一下就算了,莫搞出人命,闹大了划不来。”转头示意陈亮过来帮忙。
陈亮这时也反应过来,连忙也上前点烟扇风笑劝杜老大消气。“算了算了,赶路要紧。再说车子停在这儿也危险,夜长梦多。”
要说成年人考虑事qíng就是要全面一些。杜老大虽然愤怒,但听了这些句句在理,喘着气慢慢地也冷静下来。
确实,损失已经造成了,再打这贼人又有什么用呢?又不能把他扭送法办——一报案,必然要做记录,万一这贼人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赚钱养家图的就是个平平安安,哪来的时间jīng力千年防贼?
气息不匀地想了一会儿,杜老大终于心不甘qíng不愿地一脚踹开那人,恨恨骂道:“算你狗日运气好!”
小林看着杜老大被陈亮拉着劝着往车那边走去,这才暗松了口气。
天知道,刚才他的心都一下子蹦到嗓子眼了。
适才一片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那贼到底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而方才一抬头,虽然鼻青脸肿的看不清五官,但却很容易就认出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十几岁,这样的年纪是最可怕的。
重庆人形容这种年纪的小混混为‘二半老子’,他们血气方刚容易冲动,也没什么法律观念,无知者才能无畏,所以一发起狠来什么事都做得出。但他们又不是全然的不懂法,至少有一点他们很清楚:未成年人犯法是会轻判的。于是出手越发的没有顾忌。
就象他和杜老大都认识的一个熟人,就因为在饭馆里和隔壁一桌的小青年吵了几句,虽然当时被劝开了,但从馆子里出来走在街上时却被那几个人从背后冲上来就是几刀,当场就被砍成了个血人送医急救。
杜老大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才会犯浑,他也不想想万一这贼bī急了跟他拼命,那是好玩的吗。
想到这里,忍不住转头看了看那贼的动静——
那少年被打得象只猪头,衣衫破败、jīng神萎糜,半跪半坐地歪着,正慢慢用手背擦拭鼻血。
以国人痛打落水狗的劣根xing来说,小林这时本该补上一脚然后扬长而去。但大约是有了适才那一番顾忌,再加上他本就是个容易心软的人,虽然明知这少年是咎由自取,但看到他凄惨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心软了一下下,临走前竟掏了张二十元面值的钞票塞到对方手里:“去买瓶红花油擦下。”
可想而知,这举动让那少年是多么的意外。
他抬头看他一眼,小林正弯着腰给他塞钱,两人视线避无可避撞个正着。那一瞬间,小林怔忡于这无法无天的小qiáng盗居然有双挺漂亮的眼睛,而肖云,后来他用了一句话对这一眼作出jīng辟简练的概括总结:“妈的,这就是命运的相逢啊!”
第3章
命运,真的是很神奇的一样东西。
芸芸众生,谁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于是人们懵然无知地每天每天重复着相同的事qíng,而冥冥之中,庞大的命运齿轮却从未停止它的转动,偶然的相逢,看似无关紧要,但其实也许是埋下的伏笔,只等着在不久的将来猛然碰撞出更为激烈的火花……
话说所谓的人际关系,其公式如下:
A认识B,B与C相熟,C与D是同学,D和E关系又非同一般……如此这般牵牵连连,人类学家于是得出一个结论:身处东西半球的两个陌生人,中间最多只需要七个人牵线搭桥便可互相拉扯上关系。
——东西半球尚且只需要七个人,那何况小林和肖云只是在同一个直辖市呢?
所以他们中间的环节等于N<7。
虽然在这条人际链上每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环,但让我们还是先省略掉中间那些无关紧要的pào灰,而介绍一个比较重要的角色:楚大汉。
楚大汉当然不是真的叫楚大汉。
就象杜老大的名字也绝不是叫杜老大一样。
他们两人共同的特点就是高、壮、嗓门奇大。所以古龙说,一个人的名字会取错,但一个人的绰号是绝对不会取错的。
楚大汉是个什么人呢?
其实他并不是什么大人物,只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停车场货运部经理。
在重庆通向外界的数十条公路中,他只掌握着其中一条的其中一部分货运,还远远达不到垄断行业的高度,若论本事,充其量也就是认识的人多一点,消息灵通一点,然后面子稍微大一点。当然了,这几个一点加起来,在驾驶员心目中就成了必须打好关系的重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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