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比离开北京更不彻底的不告而别,她完全能想到陈华醒来后的bào怒,可是她没有办法和他呆在一起,过去经历的一切,就像一条无形的鸿沟,将他们阻隔开来。
“任苒,祁家骏已经死了。”
陈华的声音再度在她耳畔响起,冷静,客观,如同往常一样陈述事实,没有加入任何感qíng。
当然不需要他的提醒,她清楚的知道,祁家骏已经死了。
她不给祁家打电话问及祁家骏的身后事,她父亲偶尔想提到他,她都马上把话题扯开,她拒绝和白瑞礼详细谈起他,她甚至不育他的姐姐祁家钰见面。
这样绝望的鸵鸟态度,只是她无法接受再一次面对死亡,然而,唯一不容许她有任何回避的人是陈华。
此时,还有更不容回避的问题等着她。
她蹒跚走出浴室,拿出睡衣穿上,再拿起chuáng头的背包,取出刚才买的药,那当然不是感冒药,而是事后避孕药。
一个小时前的做爱,陈华没有采取任何防护措施。
她记不起过程,不知道她表现的究竟是挣扎、顺从还是有所响应,可是困扰她的不是这些,他的吻如同一个个烙印,给他的身体打下记号,她的呼吸里仿佛充满了他纯粹男xing的、具有侵略xing的气息。她几乎还能感觉到那样近乎野蛮的冲击,在她体内爆发迸she的力道,仿佛有电流持续掠过,一阵阵寒意让她有控制不住的寒意。
她才开手里药盒的外包装,发现自己的手在不自觉的颤抖。她努力镇定着,拿出说明书,薄薄的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复杂的成分说明,药理结构,看起来完全不是她熟悉的汉字,几乎没法组合出具体的含义。她的目光转移到服用说明————“72小时内服用第一次”,她想,她还有时间,然而,这个念头并不令她宽慰。
这时,一阵微风佛动窗帘,带来她熟悉的香樟独特的清香。
她本来以为,按照她的计划行程,她要穿过此地,在越过她曾生活了几年,但并不算停留的那个相邻省份,回到自己的故乡,站在位于Z市旧居内,从会闻到从童年起就围绕着自己的这个味道。
任苒放下药盒,过去拉开落地玻璃门,一股凉风扑面而来,她走到露台,才发现两个相邻的房间公用一个露台,靠近栏杆的地方放置着遮阳伞和两把藤椅,不远处是一个看不到边际的湖泊——或者按照田君培的确切的定义,那是一个水库,不过任苒并不清楚这两者有什么区别,放眼看去,大半轮月亮悬在暗蓝色的天际,月光皎洁的洒下来,与水面溶为一体,波光粼粼,随风轻动。
眼前如此宁静安详的景象安抚了她,几个小时以来,她一直不规则跳动的心终于慢慢恢复了正常节奏,平静下来。
她根本没有睡意,回房间披上运动外套,再走出来坐下,开始考虑实际的问题。
隔壁落地玻璃门突然被打开,田君培拿着手机,一边讲电话一边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接到的是前女友郑悦悦的电话,两人分手有一段时间,今晚她再次带着醉意打过来,一时哭一时笑,一时撒娇,他无计可施,心底多少有些烦躁,本来想出来chuīchuī风冷静一下,可是没有想到任苒就坐在露台上。
任苒没有回头,他也不好意思就此折返,便走到露台的另一边,继续讲着电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然而这里远离市区,实在是太安静了,甚至郑悦悦的声音都好像通过话筒被放大了,听起来有突兀感。他匆匆的说:“你倒是看看现在几点了,明天我还要工作,你也得上班,不要闹了,乖乖回去睡觉,我挂了。”不等郑悦悦再说什么,便结束了通话。
那边任苒仍然一动没动。他走过去,做到她旁边的藤椅上,“不好意思,一个朋友打过来的,她有点喝多了。”
任苒满怀心事,深思不属,隔了一会儿,泛泛的哦了一声。
田君培看到她漠然的神态,知道她根本并没有在意他说了什么,便轻松下来,
“任小姐,睡不着吗?”
“我一向有点失眠”
“有些人刚开始会不习惯这里的香樟树的味道,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老家院子里就有一颗大樟树,不过味道没有这么qiáng烈,从小闻习惯了,感觉很亲切。”
“似乎每个人的童年回忆都跟周围的树有关系,我住的W市那条街道以前种的最多的是泡桐,一到chūn天就开满紫色的花,其实那种话说不上很漂亮,中在闹市,蒙上灰尘看得有些脏脏旧旧的,不过以后走到哪里看到泡桐就会忍不住想到小时候。”
“听你这么一说,果然是的,我妈妈以前就总跟我说,她小时候住的地方到处都是法国梧桐。她虽然有点儿过敏xing鼻炎,每到chūn天法国梧桐绒毛乱飞,她就只好尽量不出门,可是还是很喜欢那种树。”
“我记得江汉市就种了很多法国梧桐,想来任教授在那边财经政法大学任教的时候,你妈妈应该很喜欢那边。”
“我母亲在父亲调动工作之前就病逝了,没去过汉江市。”
田君培暗悔唐突,连忙道歉;“对不起。”
任苒淡淡的说:“没有关系,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这时,田君培的手机再度响起,仍然是郑悦悦打来的,他无可奈何,只得接听。不等他说话,郑悦悦已经先发问了:“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急着挂断,是不是旁边有别的女人?”
郑悦悦的声音十分清脆,田君培深恐任苒听到,只得拢住话筒,低声说:“悦悦,我说过了,你这样弄得大家都很难堪。”
“我现在在九州饭店的顶楼天台上,上午下了bào雨,空气很好,月亮看上去明亮的不可思议。”
他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也实在没有陪同她聊下去的心qíng。“有什么事qíng等我回来好吗?”
“好。”这次,她十分痛快的先挂了电话。
“的确不可思议,我在北京就没有看到这么亮的月亮。”任苒突然说。
田君培好不尴尬,很明显任苒至少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可是她神qíng安静,并没有什么开玩笑的意思,似乎纯粹只是有感而发而已。他不由主动地也看向天空,暗蓝的天幕上,那大半轮月亮异常皎洁明亮,呈现出与平时不同的清新通透感。他久居大城市,向无对月抒怀的习惯,也不得不承认,此刻明月确实与平时所见不同。
他们离得很近,溶溶月光下,任苒看向远方,整个人仿佛笼罩着一层薄纱,月光照上她的面孔,皮肤看上去白得近乎透明,风chuī动她的头发,柔软地向后飘拂,那个侧影单薄到有几分不真实,显出无形的距离感。
田君培几乎不由自主地注视她,内心有一点莫名的悸动,忍不住想将她看得更清楚一些。
她看上去再度恢复了从容镇定,没有一点一个小时前走出酒店是的迷茫qíng态,可是任她如何谈吐自若,落落大方,甚至称得上坦白,她都有一种疏落而神秘的距离感。
田君培即将满三十岁,步入而立之年。他一向xing格沉稳,做的是严谨的律师工作,jīng通人qíng世故,从来不是那种未经人事的书呆子。从大学到现在,他有过不止一个女友,然而,这种突如其来的迷惑感觉,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在别的女孩子身上感受过的。
他完全不想打破此时的静谥。可是他知道这样盯着一个说不上熟悉的女孩子看不够礼貌,他不愿意让自己表现的失态,只得提醒她:“任小姐,这里半夜风很凉,你感冒了的话,不适合在外面待久了。”
任苒点点头,站起身,“晚安,田律师,我先去睡了。”
第十一章
第二天早晨,田君培到一楼餐厅吃早餐,孙队长颓然走了进来。他颇有些诧异,“老孙,你怎么有空来这里?”
孙队长坐下,伸展着腿,随随便便地说:“我今天凌晨被人叫起来加班,一直忙到现在。”
“除了什么大案子吗?”
孙队长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他不免疑惑,“不方便讲就不用讲,我的好奇心并不算很qiáng。”
“君培,你知不知道你惹上了什么事?”
田君培一怔,“这话怎么讲?”
孙队长哼了一声,“昨天我们释放的那个叫任苒的女孩子突然离开的高登酒店,不知去向。我们不得不连夜加班找她。”
田君培大吃一惊,“至于这么大阵势吗?任小姐又不是犯罪嫌疑人,而且有完全行为能力,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怎么居然要弄得全城搜捕她。”
“当然没有搜捕的程度,否则你现在还能好好坐在这里吗?”
“老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华并没有正是报案说女友失踪,刘处长只是请我们协助寻找。我们调出高登酒店的监控录像,可以看到任苒一个人提了行李于十二点零五分出房间,乘电梯到一楼走出酒店,偏偏酒店门口的摄像探头出了故障,没有拍到她上了什么车,去了哪里。我们询问值班服务员,他们也没注意到。接下来半个晚上,我们只好排查附近的出租车和酒店,有一个司机说她想乘车出城,不过他没有答应,去拉了别的活。”
田君培笑道:“那你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
孙队长冷笑,“我留了个心眼啊,记得某人昨天在公安局接完电话跟我说过,有人约他去花都夜总会谈事qíng。花都恰好就在高登酒店对面,我早上转过去,调了花都的监控录像资料看,猜猜看,我看到你12点13分从夜总会出来会有什么联想?”
“我只会想,老孙你果然有福尔摩斯的潜质。”
孙队长笑骂道:“你少给我戴高帽子。我知道你一向出差都住度假村这边,马上过来查了一下昨晚的入住登记,果然是你拐了人家女朋友来这边。”
“孙队长,你误会了。”
一个柔和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他们同时回头,只见任苒不知时候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我并不是陈华的女友。之所以离开高登,只是想换一个安静的地方住,跟田律师没任何关系。”
孙队长有些尴尬地笑了。
田君培连忙说:“老孙是我朋友,他没有恶意的。”
任苒并不介意,“我下来吃早点,不好意思听到了你们讲的话。”
她的神态十分从容,显然没有把别人找她这件事放在心上。孙队长打量一下她,“请坐,任小姐,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当然这不是正式讯问,你可以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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