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吗?我是穆然。”他说,他仍不理,因为他的所有qíng感已被尘封。
盯着他无神的脸不放,穆然带着莫名兴奋的笑容,“知道吗?方成,我听到他们说你已经完全把以前的事忘得gāngān净净时,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我仿佛听天上天在对我说,这个人是你的了,我把他jiāo给你了。因为这样你就如同重生般,你的心里才不会再有别人存在,你才会属于我,完完全全的属于我。而从今天开始,我要让你的心神思维都只能容下我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由现在开始,你要全权负责1017房的患者?”钟院长不怎么确定地反问坐在办公桌前的穆然。
“是的。”穆然回答他。
知道自己没有听错,钟院长蹙起了眉,“可以跟我说原因吗?”
虽然穆然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但让一个初涉jīng神病科的新手一上任就任重jīng神病患者的医师,这怎么说也说不过去吧?
穆然了然的一笑,“院长,你放心。我怎么说也是一名有资历的医生,我不会拿患者来开玩笑的。我之所以向你申请,一则我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二来我有绝对的自信我会成功。”
又是那种自负的笑,可是,他有,他绝对有自负的本钱!
钟院长盯着穆然陷入沉思。
见到钟院长沉思的样子,穆然笑得更加自信了!
“喏,你要的1017房的钥匙,全都在这里了。”护士张姨把手中的几把串在一起的钥匙jiāo到了穆然手中。
在钥匙被放在手上时,穆然眼中闪过一丝振奋。
没看到穆然一闪而过的异样,张姨忍不住大发牢骚:“小穆啊,我真不懂你,你一个大好青年怎么跑到这间小医院里来了,而且还是一家jīng神病院。最后还要去为一个已经被很多医生放弃医治的重jīng神病患者看诊,你是不是也哪根筋出了问题了?记得有回也有一位年纪轻轻的医生被分配来这,可不到三天,他就自己先受不了,马上卷铺盖走人了。而你呢,竟然是自己钻进来的!怪了这是!”
穆然只是一直无言地浅笑着听着张姨的话,其实内心却早已迫不及待的想着离开,去到某个地方。
隔绝外物的一切,全神贯注的凝视,才刚刚进入书中的那梦想世界。一股澈骨的冰凉由脸上传到心头,惊醒了他。
烦怒着想着是谁胆敢惊扰他难得的片刻宁静,那像风一样的笑容出现在他的面前。
“还记得我吗,穆然?我叫方成,方圆百里的方,成绩的成!”
还没从呆愕中醒神,如风的笑靥消逝于他的眼前——视线转移到他位置的旁边,静静地放着一罐冰镇过的可乐,而可乐罐上正布满了一颗颗水珠……穆然捧着一盆温水推门走了进来后,又把门口反锁上了。
把水盆放在病chuáng前的地板上,穆然来到了仍蹲在墙角全然没有声息的人的身边。
“方成,我把你擦擦身子吧。”
他不会回答他的,而他也不期待着他会回答他。
穆然小心翼翼地把穿着宽松病衣的他抱了起来,安置在罩着白色chuáng单被套的病chuáng上。
先是为他解开系在一起的衣袖——这是为了防止患者有过激的行为而设的,把他们的双手用连在一起的袖子禁锢。
然后才褪下他的衣物,当穆然看到赤着上半身的他时,他眼里孕含着不舍。
白晰得过分的皮肤,因为缺乏营养而瘦骨鳞峋的身子,以及他任人摆布的失魂。
手指轻缓地在一根根突出来的肋骨上抚触着,最后收回手移到他苍白没有生机的脸上,对他喃喃说道:“方成,方成,你会重生的,我会让你重生的!而重生后的你只为我一人所有!”
声音虽轻,但一句一字皆是烙人身心的沉重。
捞起盆中的毛巾拧gān,然后为他擦拭,由脸颊到颈项,到锁骨突出的肩,到凹凸不平的身,到已然萎缩的腿……无一不是仔细擦拭,动作轻柔无比,如同这是易碎的宝物。
缓慢而凝重的仪式总算完成,穆然帮他换上gān净的衣服,不再是难看的病衣,而是像雪一样的白,像丝绒一般柔软的衣。
午后温和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安静躺着的白色病chuáng上,虽无语,但此时的他圣洁得如同天上的天神。动也不动地躺着,只不过像睡着了般——他,是不是在等待有人将他唤醒……凝眸看着他,穆然笑了,温柔的笑了,“方成,这样子的你比方才好多了……”
话未尽之时,被他着迷,他低下头在他没有血色的唇上印下一个吻——穆然捧着一盘食物出现在医院的病房区里,走过的已经五十多岁的护士长见到并叫住了他,“小穆啊,你捧着这么一盘丰盛的饭菜是去哪吃啊?”
“不是我吃的,是给我的患者。”穆然面向她淡淡地笑着,客套的笑。
“患者?”护士长皱起了眉,“是1017房的那名患者?”
“对。”
“那名患者不吃东西的,我们以前都给他注she营养剂。”护士长好心的向他说明,以免他白费力气。
可,穆然则自信的回答她,“护士长,你放心,我有办法让他吃下去!”
“这样啊。”穆然的表qíng让人很容易的就去相信他,这位已经从事护士这个行业多年的护士长也同样。她认为穆然一定有他们想不到的办法让不肯动一下的jīng神病患者吃下食物,“那最好不过了,经常注she营养剂是能让他维持生命,却不能保证他的健康。那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我不太想还让他可怜的死去。”
护士长说着,忍不住叹息起来。
听到她这么说,穆然的深沉的眼睛闪过一缕莫名的光芒,他问:“护士长,这名患者来到医院里时,你已经是医院里的护士了吧。他从住院开始——有人探望过他吗?”
“唉,你不说还好,一说起我就气!大多数的患者都是心里受到严重的刺激或是内心过分脆弱才会患上jīng神病导致jīng神失常的。可这名患者呢,他起初是因为脑部受到严重的撞击,淤血积压不去才会患上轻度的jīng神失常。他刚刚来医院医治时还能够颇为正常的说话做事,但是他来之后的不久一天,有一个女人来看他了,也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这名患者着了魔一样狂叫着到处想要打人砸东西,我们用镇定剂使他安静下来后待他再醒来就——就成了这副失了魂魄的模样了。那个女人留下一笔钱后就再也没来过了。好好的一个小伙子就这么、这么——废了!成了一个活死人,唉,命苦的孩子啊。”护士长任职多年,什么样的生离死别没见过,但她说完这些话时还是红了眼眶。
所谓人生最苦之事不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尽管1017房的患者不是护士长的孩子,他也没有死去。但他现在却是活生生的死人,和死有什么差别,不过一个地下一个地上,而护士长的怜悯慈爱之心让她早已经把这个在医院里呆了多年的患者当成自己的亲人,这也正是她由衷觉得难过的原因。
穆然因为她的话而冷了一张脸,幸好护士长一直没抬头看这个比她高了足足有两个头的年青人,要不然她会被他脸上的冰霜给冻结。
“护士长,那个女人叫什么你知道吗?”还在难过的护士长没有注意到穆然话间的严酷。
护士长用手抹了抹眼角后才回话:“我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我连她的样子都还没看清呢!”
“这样啊……”穆然絮絮低喃,捧着餐盘的双手却紧紧地拽着。
穆然放躺在chuáng上的人在他进来时却已经缩到了墙角下。
jīng神病房里只有一张chuáng,所以穆然只能把他拿来的放满食物的餐盘放在gān净的地面上。
他走到他的面前,他的眼睛正对着穆然,但他看见的却不是他,他可以说是什么都看不到,看不下去,眼睛对他而言,只是装饰。
“方成、方成……”他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即使知道他不会回答。
但穆然仍然耐心地抬起他的脸,视线对上他黯淡的眼,柔声对他说:“吃饭时间到了喔,有你最喜欢吃的韭菜馅饺子和糖醋鱼——而且你最拿手的就是这两道菜了,你做过给我吃的,你还记不记得?”
看着他惨白的脸好一会儿,他却连眼皮都不动一下,怎能期望他回答?
穆然自嘲地笑着,他希望他忘了从前的一切,却不能接受他变成这个样子,这不像他,这却是他。舍不掉,只有唤醒他,让他变回他记忆中的他,让他变成属于他一个人的他。
穆然黑褐的眼瞳望着面前无神的脸好一会儿后,慢慢地把脸靠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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