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卫未一心中一动,“我能给你拍几张照片吗?”
女孩子点点头,只不过看了看四周,不知道在这个医院的院子里该站在哪。卫未一腼腆地拉拉她的胳膊让她转身站着就可以,他有些后悔只随身揣着方便的卡片机。女孩侧身站在镜头里,黝黑的皮肤带着健康的色泽,阳光亲吻着她的额头、她高挺小巧的鼻梁,把她的侧脸照得明亮光辉。
“谢谢你。”卫未一有点费力地说,“嗯……如果你想要这几张照片的话,可以把邮件地址留给我。”
女孩点点头,接过卫未一的手机,把自己的邮箱地址输了进去,“我叫尼玛。”
尼玛,当时卫未一不知道这个名字有太阳的意思,他知道的那天恰好万念俱灰,根本就不知道太阳在哪。
第13章
艾米去一楼jiāo费离开了病房,季布不想放过这个也许是最后能跟母亲早年的朋友jiāo谈的机会。“艾叔叔,我的父亲,虽然从来没有回来看过我,但是他毕竟还活着,我想知道他……他的一些qíng况。”
次丹看着季布,沉默了半晌,再开口的时候有点力不从心,“季布,如果小晗希望你了解的话,她就会自己告诉你。”
“我只知道我的母亲提都不会提那个男人,我的外公曾经许诺会在我成年后跟我谈谈那个人,但是他在那之前就已经永远离开我了。与我的母亲拥有二十几年友谊的人就只有你跟阿姨了,可是她是不可能告诉我的。我不想去找其他人了解当年的qíng况,因为我不想通过陌生人知道那些事。”季布直视着次丹的双眼,藏族人的眼睛特别的明亮纯净,那里藏不住东西,季布知道他一定会把他想要的bī出来,“虽然母亲有母亲的理由。我也不想跟她争辩,让她想起那段不愉快的往事,我不想让母亲伤心,可是那对我不公平,我也有父亲。”
次丹沉默了更长的时间,“父亲的事qíng,一直梗在你的心里吗?季布。夹在你跟你母亲之间?”
季布想点头,如果他点头,次丹就会告诉他,但是他想到了更诚实的一个回答,“他不梗在我的心里,他梗在我母亲的心里,然后从那一面夹在我们之间。”
次丹叹了一口气,“你的父亲……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爱过你的母亲,他也许只是在婚姻的年龄里遇到了合适的婚姻对象,然后就结了婚,有了你。他们……在所有人眼里也都那么适合对方,一样的漂亮、优雅。年轻的时候所有人都盲目过,她那时候一定以为她看到了一个王子,她觉得他很完美。我倒是曾经听你父亲说过,小晗看他的眼光,就是在欣赏一个完美的古代瓷器而已,满意、赏心悦目,然而没有任何激qíng,没有非他不可的热烈和专注。哦,对了,他是一个成功的作曲家,有过几首不错的曲子,你也许甚至都听过——总之他把激qíng和热烈看得比一切都重要。那时候他在音乐学院工作,现在已经移民去了国外。”
季布是第一次听说父亲的事,以前,关于父亲,他一片空白。他找对了人,从一个男人的嘴里,你能听到对一段逝去时光最尽可能中肯的回忆。
“其实过去了这么多年,我想小晗早就不在乎那一场婚姻的结果了。只是,”次丹看着季布,“他有一点毛病,我知道小晗担心了很多年,一直在小心观察你,怕你跟他一样。不过后来看起来小晗是担心得太多了。”
季布的心突然提了起来,模模糊糊地预感到次丹要说什么,他不敢再看次丹的眼睛,微微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他跟一个男人走了,而且走得义无反顾。跟小晗恩断义绝地离婚,连孩子都舍弃不顾。他父母反对他,他就跟那个同xingqíng人远走海外,连爹娘都不认了,你的奶奶都给他跪下了,求他别跟你妈妈离婚,别跟男人鬼混,还是不成。唉,简直像个畜生。”磊落耿直的次丹摇摇头,“我是外科大夫,不通心理学,也不通jīng神科,同xing恋到底算不算是jīng神疾病我说不上,但是我想像同xing恋那样毫无责任感道德感的人实在是败类。小晗跟我谈过很多次,她担心同xing恋真的像一些国外的医学杂志说的那样,能够遗传。一直到你高中时有了女朋友,被她无意中发现,她才彻底放心。呵呵,我想看到孩子早恋反而放心的人,只有她吧,可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能理解她吗?”
“我非常能够理解。”季布gān巴巴地说,可是她完全没有提过她的担忧,也不关心他的其他,也许她在意的仅仅是他是否是个“败类”。这要求可真够低的,季布在心里刻薄地嘲讽着自己,怪不得自己所有拼命得到的成绩,她都不太在意。也对,自己那些所谓的成绩,在母亲的成长过程里都曾得到过,甚至远远超过,所以她认为自己就该如此,是理所当然的,她关心的是他会不会像他父亲一样成为一个让她羞耻的“败类”。
让别人,尤其是让母亲为自己觉得羞耻,这是季布从小到大最惧怕的事qíng,母亲的教育一直都是让他做一个体面优雅事业有成生活从容的人,而不是……而不是卫未一那样的。所以他极力压抑,压抑一切心底不符合这些标准的东西,他不会像艾米活的那样淋漓尽致,原因很简单,看看艾米就知道了,她得到什么了?只有让深爱自己的人和自己一起痛苦而已。只不过季布也知道,压抑得越是长久,那些不知道朝向何方的叛逆就在心底里越燃越烈,外表越是冷静克制,心底里越是豢养了一头野shòu透过他的外表,在他的jīng神里不停地嘶吼、嘶吼……季布疾步走到了医院的走廊尽头,迎面的冷风兜头chuī灭了他的焦躁和无名怒火。
他也看见了卫未一,紧紧拽着小夹克抱着肚子靠在医院门口的墙上,缩着肩膀,冻得直哆嗦。他走到卫未一面前,卫未一惊讶地抬起头,因为搞不清他的脸色到底代表着什么qíng绪,所以又疑惑地观察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同xing恋很肮脏,是人类的败类。】季布想起这句话,他想起是母亲说的,在他刚刚进入青chūn期的时候,她告诉他的,从那以后这句话就像警钟一样时不时地在他的脑海里响起。他想着母亲当时的口气,淡淡的不屑的厌恶,还有自己心底以为被发现罪恶时候的紧张恐惧。
“卫未一,你冷不冷?”季布听见自己说,卫未一的鼻子冻得发红,他穿的太少了,一个人站在冷风里,却朝季布笑了,“我想在附近等你。”他从衣服里拿出一瓶饮料来,“给你,还有点温呢。”
季布看着他,忽然一把将他塞进自己怀里用风衣的前襟包裹住似乎想让冻透的卫未一暖和起来,卫未一惊诧地甚至有一种自己是季布的唯一,这样的错觉。季布紧紧抱着卫未一,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舒服点,他的头挨着卫未一的头,卫未一埋在他暖和的怀抱里受宠若惊,“季布你怎么了?在医院待着不舒服了吗?我们回家吧。”
季布点头跟他一起去取车,手机响了,是艾米发过来的短信,【我看到了哦,你做戏做的够足,好有悟xing啊你,一点就通。那小子神魂颠倒了吧?不如你现在就开口跟他要视频试一试,要回来就一了百了了,那小子好像很单纯!】季布回头看卫未一,嘴角上还挂着一抹糊里糊涂的得意浅笑,见到季布看自己,立刻毫不吝啬地给了季布更灿烂的一笑。【同xing恋很恶心,至少在中国,那就像小偷流氓qiángjian犯一样,一旦被知道就会遭到社会的唾弃。】那又是谁说的话,季布已经记不清楚了。他们都知道,只有自己不知道,自己以为自己已经极尽所能地做到优秀了,却不知他们在暗处揣测监督着自己,就像监控一个潜在的败德的罪犯,这种感觉让人不寒而栗又备受羞rǔ。可是那样做的人,是母亲和次丹叔叔,又让季布恨无可恨,怨无可怨。
他想起艾米有一次说过的话,父母,最惯常做的事就是以爱为名来进行伤害,而他们伤害你的时候,你甚至不能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去怨他们,恨他们,你连这种最简单的自我保护都不能拥有,因为你这样做的时候,你的心就会谴责自己,你就会愧疚痛苦,你就会遭受二次伤害。
卫未一看得出季布的心qíng不好,他很有耐xing地保持着安静,手却固执地塞在季布的手里,季布知道他那笨拙的意思,就是他一再表达过的——我不会打扰你,可是我要陪着你。
季布把艾米的短信删了下去,今天他不想……至少不是今天。
第14章
季布跟卫未一回家,家里只有帮佣的阿姨,平日只要季布不要求打扫二楼,她就不会到二楼来。季布跟卫未一可以放开胆量在二楼厮混,季布迫不及待地把还一身冷气的卫未一推进自己的房间里脱掉衣服,季布今天很疯狂,不过尺度很好,温柔xing感得快要了卫未一的小命。不过其实不管怎么样,卫未一也都乐得陪他,他第一眼看到季布的时候就觉得这家伙一定压抑得很闷骚,事实也一次次证明了卫未一无因推断的准确xing。只不过他被季布折腾得筋疲力尽,太惨了一点,更绝的是,季布完事之后虽然好心地把半身不遂的卫未一拎进浴室洗gān净,但是紧接着直接推出门外,颇有点用过即抛的意味。
卫未一恼羞成怒,不敢大声敲门,猫一样地把季布的门挠得吱吱作响。季布打开门,他立刻跑到季布的chuáng上趴着,回头问季布要不要玩死尸游戏。
季布说你要是敢死在我的chuáng上,我就鞭尸。卫未一翻过身来缩进被子里,闷笑着说你jian尸行不行?
季布把他揉进怀里,他满意地吐一口气,又嘀咕说你做的时候那么疯狂,为什么做完了这么冷淡。季布不理他,他就胆大妄为地问了季布一句,“同xing恋却要bī自己跟异xing约会,而且还上chuáng。你要是结了婚,那不就是等于天天禁yù?”
一句话犹如火上浇油,碰得这个正,季布扯他的脸扯得他大声求饶。
卫未一的侧腰上有块伤疤,季布顺手抚摸到那里,虽然不大,但是却是有点丑的一块地方,被fèng过几针,看起来像爬了条虫子。卫未一掩住那里不让季布摸,季布难得看到卫未一敏感,“怎么弄的?”
“被……”卫未一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初中的时候打架,被刀扎了一下。很难看是不是?”
“那个位置?”季布又摸了一下,“当时伤得很严重吧?”
“流了不少血,被同学送到医院,出院回家老头子问都不问就打了我一顿。”卫未一抱着季布更紧了,“他都没问我伤得怎么样呢!还是季布好一些,虽然季布的脾气也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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