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楼下的街道,打开了窗户,再活一百年也是那么回事,活着,花钱,浑浑噩噩,躲在角落里,像只癞蛤蟆一样被所有人厌恶,而最痛苦的是,这只癞蛤蟆还在心里惦记着那个视他为狗屎的季布。他想想自己也真像狗屎,季布不小心踩上了他,就被他臭烘烘地粘上了,还要让季布费那么大的气力才甩得开,怪不得季布说他是狗屎,还真是确切。他的脑子乱了,又想起季布回来找他的事,季布还是回来了的,只不过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回来的,他都再也不会回来了。季布终于还是决定再也不见他了,所以才说是把钥匙还回来的吧,呵呵,卫未一想起他们一起住在这里的日子,那时候他快乐得快要升天了,季布也最不像季布。可是季布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这句话不停地在他脑子里响,他快要崩溃了,他想让一切停下来,安静下来,他的腿放在了窗外,晃晃两条腿,就像坐在季布的阳台上,只不过这次他跳下去的时候,一切就结束了,他这块狗屎会粘在下面的人行道上摔得扁扁的,季布会来看吗?最好别来。卫未一从口袋里套出手帕包着的那只海东青,放在窗台上,等会儿可不要把它摔成粉碎。老头子回来整理遗物的时候一定会把这个还给季布的。
他的眼泪gān了,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天上没有星空,只有城市光污染带来的一片橙红。手机响了,卫未一迟疑了,手机响个不停,他回到窗户里面,去地上捡起手机,是柏远打来的。
“未一,今天吃饭了吗?”柏远问他。
“关你屁事?”卫未一又回到了窗前,吃饭这种事好像离他很远了。
“出来吃个饭怎么样啊?”柏远的脾气总是那么好。
“不吃。”
“小一一,待会儿我去你家接你,就这么说定了啊。”柏远呵呵笑着。
卫未一寒毛都竖起来了,“我不在家。”
“那……”柏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季布知道卫未一要挂电话了赶紧踢了柏远一脚,柏远顺口胡诌,“今天我看见季布了,他跟我说了不少话,你想不想听听,想听我去接你吃饭啊。”
挂了电话,柏远很得意,“成了,他说晚上跟我去吃饭。”
“你提我gān什么?”季布并不领qíng,手指又下意识地抚摸着眼睛上的纱布。
“我的小爷儿啊,不提你,那个死倔的崽子能跟我去吃饭吗?你说你们俩怎么这么……你头疼?”柏远看到季布痛苦地揉着头。
“刚醒酒,”季布痛苦地说,“有止痛的药吗?”
“头一回看见季布这副德行还去喝酒的,还是说是酒后弄的?酒后打架?不像你啊。”柏远笑呵呵地看得挺受用,转头询问地看艾米。
艾米耸耸肩,“别问我,我是早上发现他的,把他送去医院之后他就在我家一直睡到现在,刚一醒过来就突然跳起来要来找你,我看他一只眼睛开车不太安全就把他送过来了。不过没什么大问题,轻度眼外伤,那只眼睛明天就能用了。”
柏远连忙摆手,“我可不在乎他的眼睛能不能用,我的时间值多少钱啊,季布你竟然让我无偿接送你的小qíng人吃饭——不过他要是喜欢上我了,我可以跟他上chuáng吗?”
艾米给了柏远一个眼色,让他适可而止,他可真能说到正点上。
季布没有什么大反应,“你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份大人请呢。昨天晚上出了点事,我也不知道我离开以后卫未一好不好,万一……万一他不好,这两天他非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不可,你替……你多看着他吃东西,我看他瘦了不少。”
柏远嗤笑,“那要是不瘦得多没长心啊?”
艾米扭开视线,季布脸上的表qíng越发暗淡得不像是季布,“总之谢谢你帮忙。”
第36章
“我不想吃。”卫未一无jīng打采地搅着自己的粥碗,又抬头看了看四周考究的装潢,“这是喝粥的地方?”
柏远放下菜单,皱着眉头看着这个难伺候的小祖宗,“你饿死事小,我没法跟季布jiāo代事大,我不管你愿意吃什么,就是快点把肚子填上。”
“切,季布才不在乎呢!他哪有那么关心我。”卫未一撇撇嘴,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句话,可是季布这两个字一从他嘴里出来,他的眼圈就有些红了。他低了一会头,又吞了一口粥才说,“你看到他,他跟你说什么了?”
柏远“哦”了一声,“也没说什么,就是见到他了,聊起了你,季布说你瘦了,一定是随心所yù地散漫生活,不按时吃饭调养身体,太作贱自己。”他看到卫未一闷头吃粥,就放慢了语速,“其实……未一,不管是谁也好,总要咱们先自己拿自己当回事,人家才能拿咱们当回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才一个月吧,就面huáng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衰样儿,头发不是头发,衣服不是衣服,人模鬼样的。未一啊,要是咱们自己破罐子破摔,那季布可就真拿你当破罐子了。”
卫未一放下吃剩一半的粥碗,眼泪从脸上掉下去滚进碗里,吓了柏远一跳,卫未一自己抹掉脸上的眼泪,“太晚了,季布再也不会看我一眼了。昨晚季布回来找我,正碰上我找了个小男生……”
“季布昨天去找你,”柏远惊讶地看着卫未一,“他居然回头找你了?你说你这孩子招jì就招jì吧怎么那么不小心就被季布抓了个现形呢?”
卫未一恼火地抬起红眼睛瞪柏远。
柏远安慰地拍拍他肩膀,“好了好了,事已至此,你再后悔也没什么用。季布生气了?”
“他根本就没怎么生气。”卫未一低下头,“他还笑呵呵地看着我。当时太难堪了,看见他我就慌了,现在我都有点记不清他当时到底都说了什么,反正他走了。”
“呵呵,”柏远笑了笑,“季布真正生气的时候,你能当时就看出来?”
卫未一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
“那小子最擅长喜怒不形于色,怎么不憋死这丫的,”柏远笑嘻嘻地说,“今天我见着他的时候,他的脸色可不太好。未一啊,你不用惯着他,凭什么他说不要你就不要你,说要你就来要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他心里不好受我看出来了,甭理他,憋死他。”
“他才不是那样的呢!开始就是我的错,后来也是我搞砸的,跟他有什么关系。”卫未一皱起眉头。
“我才说他一句你就受不了了,卫未一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啊,”柏远哼一声,“他是什么好东西么?明明是个死同xing恋,却打死不承认,非要跟女人上chuáng,在我看来他才是变态。明明喜欢你,心疼你到心尖上,还非要把你推出去,死活随你去,我听说过柏拉图式qíng爱没听说过柏拉图式xing爱的。你还是离他远点吧,像他那样的人,他要承受的生活不是你能负担得了的,你再跟他纠缠,早晚被他累死。”
“狗屎!”卫未一白了脸,站起来转身就要走,被柏远一把拉住。
“回来回来,要走也得把粥先喝完了。”柏远搂住卫未一的腰,把奋力挣扎的卫未一硬拖回来,“小祖宗,我告诉你,我这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天你高低得把饭吃完了。我现在搂你可以了吧,这回你不能去找季布告诉他我非礼你了吧?你要是不吃饭我就当众摸你……某些地方了。”
卫未一气炸了肺,“你这个变态SB,放开你大爷。”柏远哈哈大笑。
正闹着卫未一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cha进来,“柏远,这么大年纪了,你怎么还是这么疯疯癫癫的。”卫未一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但是自己倒是立刻被柏远松开了,他活动活动胳膊扯扯衣服,看见来的人是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跟柏远年纪相仿,身边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卫未一直觉是有戏看了,也不急着走了,有几分高兴地重新坐回椅子上。
“啊,陈莫,你来了。”柏远看见那个男人,什么疯癫,什么自大,什么天才式神经质的表qíng都没有了,说了一句话就呆呆看着那男人,还含义不明地向前伸出了一只手。
那男人笑了笑,搂住他的肩膀哥们好似的拍了拍,“来,柏远,坐下吧。”卫未一不以为然地撇嘴一笑。
两个男人坐下了,小女孩也被抱到椅子上,“果果,说叔叔好。”小女孩甜腻可人,脆生生地叫着叔叔好,还大方地送给柏远和卫未一每人一个糖果。
柏远呆呆地看着那个孩子,直到卫未一看不过去眼踢了柏远一脚,柏远才反应过来,“这就是果果,五岁了吧?”
“恩,五岁了,淘气的很,今天她妈妈出差了,所以我带着她。”陈莫摸了摸女儿的头,“这位是你的小男友?”陈莫看了看卫未一,大约是觉得自己跟这个年轻漂亮的小男孩差的太远了,所以才自嘲似的笑了笑。
“啊,不是,他是个朋友,刚才我就是跟他瞎闹。”柏远赶紧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真是蠢材,卫未一讽刺地看了他一眼。
陈莫也没什么可说的,两个人聊了起来,柏远马上要举行的十周年摄影展,陈莫那普通市民的生活,他的女儿,等等。最后卫未一已经开始打哈欠,有一口没有口地吃着饭,陈莫看着柏远的样子似乎很爱恋,可是小女孩不断地生出事来吸引了陈莫的注意力,他的话题也不停地涉及到跟女儿有关的事,三句话便要讲起女儿的可爱。
饭菜上来,柏远喝了点酒,喝多了酒就笑了,似乎又要开始疯癫,“陈莫,我不嫉妒你妻子,我只是嫉妒你的女儿,哈哈哈。”陈莫低下了头。
卫未一猜测这是一场qíng人间的重逢和约会,只不过这场重逢实在是太平淡了,柏远一个人在喝酒,陈莫说他一会还要开车所以就没有喝,小女孩吃完饭闹着要回家,陈莫也就告辞了。只不过他抱着女儿离开的时候,卫未一看到柏远盯着陈莫的背影红了眼圈。
陈莫出了门,柏远回头便开始放làng形骸,哈哈哈地狂笑了一阵子,一口喝gān一杯酒,“唉,我也还是俗人一个。”
“他是你qíng人?”卫未一问他。
“以前是,我们以前是高中同学。毕业后我在摄影这行当里混,他念大学,也就是十年爱qíng,没什么大不了的故事。然后他选择跟女人结婚,我不怪他,他爹是工人,他妈是残疾人,他要是娶不着媳妇生不了儿子,他老爸老妈能哭死,他们两个老人辛苦一辈子,供他念书不容易。所以那时候我们还没断,可是等他有了孩子,一切就不同了,那孩子占了他全部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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