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布没有想到母亲会有这样的想法,他转过身来,刚要说什么,季慕晗打开一只黑色的首饰盒,从里面拿出一枚小巧的戒指,不是一件老东西。一黑一白两朵雅致的山茶花依偎在一起,淡雅高贵。它并不昂贵,也不奢华,却有着一个bào发户对一个特立独行的女人的尊重与倾慕,用这个来取悦既传统又时尚,对自我有高度认知的母亲,那简直太聪明了。这该死的卫援。
“订婚戒指?”季布轻声问,低下眼睛,他真希望母亲没有把它拿出来。
季慕晗点点头,季布尴尬地发现母亲似乎有些脸红,有点小女孩的羞涩与期待。季布下了几次决心,都没能把口里的话说出来。
“说说你对卫先生的看法吧,虽然你已经成年了,多一个继父对你的生活影响不会很大,但是母亲不可能不顾及儿子的想法,你不喜欢他吗?”不知道季慕晗到底有没有留意到季布的反常表qíng,或者她仅仅就是觉得自己必须要跟儿子好好谈谈。那么为什么不能在决定订婚之前先跟我谈谈呢,妈妈,季布抬起头,有点恼火地咬着下唇,思索着自己到底应该如何说。
最后季布在书房窗口的绣墩上坐下,向前倾着身子,胳膊撑在两条大腿上,双手jiāo叉,眼睛向着地面,“妈妈,你没有留意到卫未一吗?能教养出那种儿子的父亲本身会有什么优秀的品格吗?我希望妈能再想想。”
“季布,孩子的错不能完全怪罪在父母的身上。卫先生很忙,没有时间照顾孩子,他又是个男人,可能不会像女人一样懂得教育。”季慕晗用一种坦率的态度说着自己的观点,看起来更像一个小女孩,至多只有高中生大小。
即使你是女人,可是你也并没教育过我,季布心里有点yīn郁地想到了这句冒犯的话,随即又想到,也许教育并没有屁大点用处,什么样的种子发出什么样的芽来,溯因推断回去,也如此。
“好吧,”季布的手分开,然后又重新jiāo叉在一起,“你是我的妈妈,我不在乎你嫁给谁,但是我必须确定这个人能给你幸福,至少不能带来痛苦。我想告诉你一些事qíng。”
“季布,怎么了?”也许是季布的态度吓着了季慕晗,她在椅子上坐下的时候有点不安,他从没见过季布这种成年人的稳健姿态,她也从没用这么正式的谈话方式跟他谈过,更不好的感觉是,他的模样让她想起了他的爸爸,自己的前夫。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季布越来越像他的父亲,她就迁怒在了季布的身上,所以不愿意待在家里,陪伴这个自己唯一的儿子。
季布没有保留,把卫未一的话告诉了母亲,“我想卫未一有可能在有些事上夸张了一些,说了对他母亲有利的话。像卫未一那样的孩子,他的母亲一定是个泼妇,也许他的父亲是因为无法忍受她才有外遇,但是那不是对婚姻不忠诚的理由。”
季慕晗低头沉默了良久,她的嗓子发出一个声音,似乎在忍住一声哽咽,他给了季布一个仓促的微笑,把那枚戒指放回了盒子里,“你说的对,季布,那不是对婚姻不忠诚的理由。”
季布站起身走到季慕晗身边,“妈妈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你不必顾及我,你应该给自己找个合适的男人,结婚,甚至应该早点再生个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季慕晗拉住季布的手,勉qiáng忍住眼泪,但是却说,“孩子,谢谢你,但是我想自己静一静。”
“好吧,”季布最后说了一句,转身离开妈妈的书房。他在门口停留了一会,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栋建筑里目前为止,唯一一间现代化风格的卧室,他躺在大chuáng上,快捷键拨通了一个号码。这种时候,他想听听女人的声音,即使他不是个跟女人诉苦的那种男人,他也想要在女人那里寻找安慰。
有一种感觉,从儿时就缠绕着他,那就是——母亲并不爱他。在所有人的眼里,他都是母亲的唯一和骄傲,他们是成功母亲和优秀儿子的典范,即使母亲对他“偶有”疏忽,那也是因为母亲作为一个成功人士必须在工作上分配大量时间和jīng力的缘故。是的,没有人会怀疑母亲对孩子的爱,尤其是这样一个几近完美的女xing。但是季布觉得,母亲透过他的脸,看到的是那个欺骗她的男人,自己只是一场诈骗行为的衍生物。他本来以为这种荒唐的感觉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逝,但是实际上,他发现,虽然成年人更会逃避,但是永远不会真正遗忘。
他微笑着听手机里陆安说话,听她用撒娇的语气抱怨生活,抱怨工作,抱怨同事,抱怨天气,抱怨jiāo通,抱怨陌生人……是不是就是说,人们需要依赖你,所以就永远不会离开你,你也有了足够的重要xing和存在xing?
第4章
第二天季布在房间里一直呆到了下午才出门,他本来想去书房看看母亲,可是路过楼下起居室的时候随意一撇,便硬生生站住。卫援正在里面跟母亲坐在一起,他看起来异常憔悴,仅存不多的头发凌乱着,眼睛都熬红了,一下子比昨天晚上至少苍老了十岁,待在母亲身边,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看见季布的时候他很拘谨,显得越发衰老迟缓,他似乎要跟季布解释,两只粗大的双手拧在一起,嘴唇有些哆嗦,“季布,我……”
母亲站了起来,卫援看了看她没有再继续说话,季慕晗走到季布身边,“我们谈谈,季布。”
季布没有挪动脚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他不想换地方,季慕晗只好也停下脚步,他们就站在起居室门口,季慕晗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开口,季布的视线漂移开,他几乎已经知道会听见什么,所以他有点希望自己能跳过这一段,但是最后季慕晗还是说了,“季布,我没有想到昨天你会给卫先生打电话,你怎么会这么没有礼貌?你怎么会……像你父亲一样冲动呢?如果卫先生没有做那些事,你对他说的话就可以算是出言侮rǔ跟毁谤了。你没有想过,会不会是你年纪还小,还不能完全明辨是非,尤其是,你还不能够理解……我们这个年纪人的爱qíng。”
季布微微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感觉脸上有些烧红,跟大部分母亲的儿子不同,他没有被母亲批评的经验,奇特的羞耻感蚀咬着他的心脏。被母亲这样和缓的说,就跟被当众rǔ骂一样羞耻得他心底深处一阵烦躁,他低声说,“妈,我是不是没听懂你说的话,还是,你就是在说你已经原谅了卫先生,而我在多管闲事。”
“季布,你已经几岁了?”季慕晗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点,少见地发火,“你已经这么大了还不懂得,凡事要三思而后行,捕风捉影的事qíng不要做吗?”
季布仿佛的被煽了一个耳光,只觉得耳鼓里咚咚作响,“对不起,妈妈,”他低声说,撇了卫援一眼转身就往外走。他怎么这么蠢,到了这个时候才想明白,卫未一这个人到底有几分靠谱,如果像他说的卫援是个浅薄恶心愿意跟年轻女人乱搞的bào发户,他又怎么可能会想要跟已经四十五岁的母亲在一起?可是自己对卫援有先入为主的不良印象,所以卫未一的话一说他便确信无疑,说话办事都急了。
哈,他压抑不住怒火,也许不怪卫未一小小年纪谎话连天,而是自己太蠢。母亲说的对,自己没有想过四五十岁人的爱qíng如何,激qíng退却,青chūn不在,那个爱qíng图的是什么。
他在距离自己家五个路口的一家酒吧角落里找到卫未一,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季布就揪住卫未一的衣服,“我他妈真想揍你。”
卫未一笑得毫不在意,季布忽然觉得他的笑脸变形的很恶心,他一把拎起卫未一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他的脸,他的左脸肿得高了起来。卫未一看到季布惊讶地松了手,于是咧了咧嘴挤给季布一个笑,毫不在意地解释,“老头子知道了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就打了我。”
“煽了你多少个耳光,才能打成这样?”季布彻底松开他,在旁边椅子上坐下,用纯学术口吻的冷漠口气跟他探讨。
“一二十个吧,我本来希望他能均匀点打在我的两边脸上。”卫未一给他一杯酒,“我太瘦了,要是两边脸都打圆还能喜庆点。你喜欢瘦的还是胖的?”
季布没接受卫未一的酒,又点了一杯自己常喝的,抽出一根烟来,这一次卫未一取出ZIPPO帮他点燃。
“真可惜,我本来以为喝完这杯酒你就能跟我上chuáng呢?”卫未一把刚才递给季布的酒倒掉,“你为什么这么防备我,”他停顿了一下,试探xing地问,“你知道我是同xing恋?”
“我好像特别吸引这个群体,被搭讪多了,看你的眼睛就知道。”季布的怒火压抑得很不明显,他安静地吸烟,对于卫未一本身他好像自始至终就没有什么惊讶,卫未一差点忘记了,季布本质里跟他一样,在无人管束的环境里长大,他不可能仅仅拥有一个大三学生的生活。
季布吁了口气,“只不过这个群体里大多数人都还不错,虽然不好打发但是都很好拒绝,没有你那种恶心的感觉。不过那都与我无关,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撒谎?”
卫未一递给季布一张打印出来的纸,上面有几张照片,下边还有连篇累牍的报道,季布扫了一眼,“这些都是我妈捐给博物馆的掐丝珐琅器,你可别跟我说你想敲诈我这个东西?”
卫未一撇撇嘴,“我拿它当尿壶吗?它对我一钱不值。但是我查了一下,单件估价在一千万,妈的我听说你家里还有不知道多少个这种东西。”
季布看着他,猜测他想说什么,想要什么,一个高中生,不缺吃不缺穿,到底跟他起哄个什么劲儿?
他的话题却转了,“你知道老头子有多厌恶我,他根本就不拿我当儿子看,可是我知道他有多期待这场婚姻,他天天都乐得合不拢嘴,呵,我一点都不快乐,凭什么别人那么快乐?凭什么啊?”他yīn郁地看着手里的打火机,烦躁地打出火来再关掉,再重复打火。他没有看见季布冷冷地看着他,就像看一个心理畸形的怪胎,他又接着说,“本来我就想拆开他们,再加上那天一见到你,我就想要你,要是老头子娶了你妈,我对你下手太容易被老头子发现。老实说,我本来想要了结了老头的婚事,再来找你,我还想着你妈要是个贪财的女人,你也一定跟我看上的其他男人一样可以想办法用钱买,”卫未一就在季布面前舔了舔嘴唇,顺着季布解开的衣领口向里看。
“可是这个,”他拿着那张掐丝珐琅器的照片抖得那张破纸哗啦啦地响,抖得季布闹心,“看了这个我就知道了,我的零花钱根本买不起你,你妈也不见的因为缺钱才看上我家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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