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未一想了想,尼玛觉得他的眼睛亮得十分讨厌,一看就是在想办法,她一直都以为卫未一是不大坚持己见的,不过现在看起来那只是卫未一平时好说话而已。
果然卫未一慢慢地说,“你说的也对,你是不一定能把孩子教育好。”尼玛狠狠瞪了他一眼,卫未一抬起眼睛,又接着说,“可是你至少会保护他们。你知道吗?有些变态就喜欢从孤儿院领养小孩,然后猥亵他们,小孩子太小,什么都不知道。”
尼玛看着卫未一,她没有想过这么多,“怎……怎么可能会那样?”
“怎么不可能?网上的国产huáng片里经常有跟小孩子那个那个的,你觉得那孩子能是他自己家的亲生小孩吗?”卫未一说的很安静,脸上看不出qiáng烈谴责的意思,不过嘴却很损,“女孩子小时候被猥亵很惨,说不定将来就生不了小宝宝了,小男孩可能好点,不过说不定长大以后小弟弟就站不起来了。你说他们俩要是有这样的命运该多凄惨,嗯……我想起季布那句老头子样的话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别总想着侥幸的事’。要不你就把孩子找回来,抚养半年,然后让季布替你照看几年,等你觉得你可以抚养孩子的时候再接回去。至少季布人品还不错,再说我也会替你看着他的。”
“别说的那么恶心,季布gān嘛猥亵我的孩子?”尼玛扭开头,肩头微微有些发抖,“孤儿院的领养不是有审核制度的吗?”
“屁,在中国有什么制度是不能绕过去的?”卫未一咬了一口苹果,“你可真天真,我用季布的身份证在银行开户,在酒店登记都能行得通,我要是用他的身份去诈骗,现在已经腰缠万贯了。”
尼玛没有说话,她知道卫未一是在夸张,可说的也没有一句不是现实,在成都生下孩子之后的这大半个月以来,她没想过那些潜在的危险,想不到,顾不到,她只是想着自己也未必就能让那两个孩子过的更好,只想着自己的处境,想着自己的混沌。然后在孩子的问题上相信了母亲,她相信了母亲的经验,相信她会给孩子找一个更好的地方,她的孩子会被合理的人领养,不管那家是有钱还是没钱,至少会比一个愚蠢的单亲母亲更适合孩子。然后她会在一个安全的非洲国家里跟着导师参与援非项目,回来中规中矩地生活,直到哪天终于被高楼上落下的花盆砸死,结束她那乱七八糟的生活。
她想去墨脱,因为她迷茫,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她该有的目标。从前她渴望与众不同,渴望真切地活着,渴望做个歌手,哪怕只是酒吧歌手,爸爸砸碎了她的吉他,她问他为什么不行,他说他希望她有出息。她的愤怒无从发泄。季布说过,她太敏感了,敏感于自己的痛觉,愤怒和痛苦让她盲目,她看不见别人。她知道季布说对了,可是然后呢?而后是爱qíng,爱qíng对她到底是什么?也许只是jīng神鸦片。她醉生梦死,不知活着到底为了什么。她就快要活不下去了,不希望两个孩子跟着她疯疯癫癫,她希望他们既然已经来了,就活下来,活得比她好一点,正常一点。
如果说卫未一想去墨脱,为的是那条路,而她想去墨脱,为的是想要寻一个目的地。她不希望那里是爱qíng的天堂,她只想在最难抵达的目的地里寻找一个活下去的目标。
卫未一眯着眼睛把苹果吃掉了半个,又想起了新的话题,“你知道地下黑市里倒卖器官吗?”
“你给我闭嘴,未一。”尼玛猛地抬起头,她受不了了,卫未一是成心要往最恐怖的地方说吗?
“啧啧,你是未来的大夫,说不定内幕比我知道得还多。”卫未一继续吃苹果,“我知道得也不多,不过我知道如果一个人知道渠道,而且他有足够的钱,还特别想要一个器官,他总是能找到的。我有时候想,难道卖肾的真那么多吗?就算卖肾的多,那卖心脏的呢?你说拐卖儿童的,都是要往偏远农村卖?农村自己家不会生啊?他们才不在乎计划生育呢。”
“别说了,别说了。”尼玛忍无可忍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卫未一看到她低着头,眼泪滑过脸庞,大颗大颗地滴在衣服上,他叹了口气,把剩下的苹果放进垃圾袋里。
在四川的时候,卫未一在车站边的糙丛里看到一只五彩斑斓的毛毛虫,好奇地问尼玛这是什么虫子。尼玛没好气地扫了一眼,“别碰它,被它蛰一下,就会阳痿,你的小弟弟就翘不起来了。”
卫未一咬着指头觉得尼玛这话耳熟,却没想起来源。
最后他们在成都分手,尼玛在火车站拥抱终于要回家的卫未一,卫未一摸了摸她的头发,“把孩子带回来吧,要是办手续有麻烦就给季布打电话,他会给你想办法的。”
“我只是去看看,看看他们过的好不好,至少亲眼看看那个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尼玛低声说。
“小孩子有一种魔力,你多看他们几眼,他们就会让你难以放开了。”卫未一说得正正经经,“我就想过我爸爸那么恨我妈为什么还要收养我,给我那么多钱花,后来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小时候长得可爱吧。”
尼玛啼笑皆非,“你现在也是可爱的小正太。”
卫未一在火车上向她摆手,站台渐渐远去。卫未一沉默着,有些难受,他太不喜欢分别了。随后又想起了他离开那座城市离开季布的那一天,那一次还不知道要去哪,这一次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要去哪,他要回到他真正的生活里了,他现在才知道天堂在哪。没有比这种感觉更好的了,他忽然觉得满足。
第85章
坐火车旅行,虽然环境不大好,嘈杂凌乱,还有点脏兮兮,但是却又很有趣。卫未一坐在卧铺旁边的小凳子上,心满意足地看着火车一站一站地走走停停,就像第一次出门时一样好奇地打量着外边的田地村庄以及月台上抱头痛哭或者欢声大笑的人。
坐长途火车的人一般会觉得无聊,卫未一却坐得神采奕奕,晚上高兴得睡不着觉,后半夜勉qiáng睡一会,天蒙蒙亮的时候又一定会醒来,欢欣雀跃地看着车窗外泛蓝的晨雾。新的一天开始了,他离季布就又近了一步。他高高兴兴地拿着列车时刻本对着列车的站数,看着路程缩短,车站一个又一个地减少,几乎就要傻笑了。
他看着窗外发呆,想起季布在电话里说的话,骂他的他都记不清了,季布骂得太多了,他想着季布竟然问他能不能第二天就回家,季布想他了,季布这么愤怒一定是过的不大好,季布离不开他?呵呵呵,卫未一又傻笑起来,如果季布离不开他,他就没有任何理由离开季布。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他希望自己将来能弥补季布因为跟他在一起而失去的那部分,想到这儿他又叹了口气。
现在想想季布骂他骂得可真凶,他当时虽然战战兢兢吓得都要哭了,不过现在想一想,季布一定是既担心又委屈,能委屈季布一把也很慡,不过卫未一慡到一半就开始自责,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回家。今天傍晚火车就会驶到终点站了,可惜他没买到直接回自己城市的车票,还要在另一个城市下车,再坐汽车回家。
他无聊地在卧铺上躺下去,等回到了家一定免不了一顿毒打,打就打呗,他看着上铺发呆,嘟囔了一句‘我可是金刚不坏之身’,不过季布如果打他,他一定要哭一场,装作疼一点委屈一点,让季布消消气,这样打完了,季布会加倍赔偿给他的。对了,季布还说不会亲他了,真能chuī牛皮,他在心里大笑。季布那么喜欢他,顶多也就是假装一会矜持,然后肯定会……他回忆起季布在chuáng上的样子,特别xing感,那是种很纯粹的xing感——或者说很原始的放dàng——他在心里换了个贬义词。不过卫未一忽然又想起来,脑子里怎么就那么自然地飘出一句“季布那么喜欢我”呢?脑子坏了吧?太张狂了吧?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
卫未一爬起来看着窗外,就快到了,他想着自己还是在终点站这个城市里住一晚上吧,反正天也黑了,季布又说过不着急。最重要的是他要压压心里的亢奋之qíng,如果他这个样子高高兴兴地一头闯回家,季布要不一怒之下把他的腿打断那季布就不姓季了。他要缓冲一天晚上,想点憋屈事儿,明天回家的时候要拉长脸,低调一点,最好哭着回家,要让季布觉得他受足了七个月的委屈,这样说不定会逃过一顿羞rǔ——季布可是很会挖苦人的,而且季布还会很乖顺体贴,到时候一定是他卫未一想怎么样都会遂心。他忍不住又要笑了,赶紧脸朝窗户,生怕被车上的人当做疯子。
卫未一走下火车,踩到不再摇晃的地面,心头一阵轻松。他连背带提着他的一堆包,走进这个城市,找了个经济型酒店,决心先住上一晚。他在酒店洗了澡,又摇摇晃晃地出去逛了个街,剪了个头发,把自己从半个野人变成了城市文明人。只不过回到酒店又是大半宿睡不着,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拖着行李上了汽车,他实在等不及要见季布了,再拖一刻都要崩溃了。
四个小时的车程几乎要急死未一了,下汽车的时候他看着熟悉的风光景物几乎要大笑三声,不过现在是中午,季布大概在忙?在吃饭?在应酬?他可以回家等季布,可不知道季布是不是早就搬回季家住了,季布知道他这几天要回来,大概晚上会回他的家里吧。
卫未一拖着行李出了汽车站,在台阶上高兴地举目四望,让他惊喜得差点灵魂出窍的是,他一眼就看见了季布的车,他几乎要一蹦三尺高,拖着行李拖拖拉拉地奔过去,还差五米,他几乎要大喊了。就在这时候,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男生拉开了车门,动作潇洒地把背包甩在后座上,然后坐进了副驾驶的位子。
卫未一张大了嘴,这次是真要灵魂出窍了,那个男生不就是照片上的男生吗?他真希望自己看错了,可那车牌号是没错的,男孩拉开车门时他看到驾驶员的侧影,虽然隔了一段距离,可要是他能把季布认错,他就可以去死了。
一直到那车开走了,留下一串万恶的尾气,卫未一还是没闭上嘴,他呆呆地看着季布的车开走,憋不住差点当街大哭。这也太要命了吧,他卫未一怎么那么倒霉,季布这个畜生怎么这么差劲。
卫未一呆呆地在街上站着,也想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有点不想回家,可又太疲惫了,也不想再走,何况这一回他满肚子都是气,再没一点对季布的过意不去。他没打车,最近省钱省习惯了,上了一辆公jiāo车,过了一个十字路口路上开始有些堵车,车速变缓了,他又看见了季布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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