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园反shexing地摇头,但程胜华已经走了。当园园看到妈妈也走开了的时候,她无助了,让她无助的源头,鱼刺跟程白各占一半。
程白走到她身边,园园是坐着的,所以她微微戒备地仰视着他。当程白有些凉的手指轻轻扣住她的下颚时,园园瑟缩了下想撇开头。
“不想去医院,就让我看看。”
园园确实不想劳师动众地去医院,可是……
程白抬起她的下巴:“张嘴。”
园园张大了嘴。
程白眯着眼道:“能看见刺,你忍着点。”他说着拿起一双银筷子伸入她嘴内,园园马上闭上了眼睛。此刻的程白近在咫尺,他身上的味道,清清甜甜的,像雨后的栀子花香。园园想到了自己老家古镇上的老房子。她爸爸当年在院子里种了一方小叶栀子,每当chūn末夏初,朵朵小白花开出来,花香四溢,雨水一打,更是沁人心脾。突然的一阵刺痛让园园眉头紧锁,然后她就感觉到程白松了手。
“好了。”
园园睁开眼,就看到他把筷子放回了自己的碗边……是他的筷子?亏他还是医学硕士,高材生呢,卫生懂不懂?园园心里一阵别扭,立即起身跑去了玄关处的卫生间。
程白转身,看到了拿着包愣在楼梯边的戴淑芬。他顿了一秒,便若无其事地对戴淑芬说:“她没事了。我去叫我爸回来。”
戴淑芬一听,点了点头说:“好。”
晚上,程园园窝在房里的布艺小沙发里玩手机。阳台上的门敞开着,晚风chuī进来,带来丝丝凉慡。
之前园园在微信朋友圈里发了条自己被鱼刺折磨了的消息,结果短短十分钟里就获得了一大片的“赞”。
唉,这年头果然不能跟人分享自己的不愉快啊,因为那只会让别人愉快,自己更不愉快而已。
园园回想起给她挑刺的程白,又是一阵回肠九转:“以后再也不碰鱼了。”
这时楼下传来一声猫叫,程白家养猫了?园园好奇地跑到阳台上张望,试探xing地说:“鱼,鱼……”
结果,那不知躲在哪一处糙丛里的猫又“喵呜”了一声。这下园园乐了,饶有趣味地还想开口说“鱼”时,眼角瞟到旁边的阳台上有道眼熟的人影立在那里,当即就傻眼了,一急之下还差点咬到了舌头:“你,你还没睡啊?”
程白清清淡淡回了一句:“月色撩人,岁月静好,你还没丢人现眼,我怎舍得去睡。”
园园心说,看吧,看吧,我就知道,之前的那些“帮忙”都是虚qíng假意装模作样做出来的吧?“体贴”一词真的不适合程白。程白这人,在外面人看来,他客气有礼,但在园园看来,则完全是十足的冷酷无qíng之人,说话还毒得要死。看着那道转身回房的背影,园园心里极其复杂地想:那你见不到我的那些日子里,你不得天天睡不好?
第二章、瓶与梦
隔天,园园很早就起来了,因为上午胜华叔叔要送她跟妈妈去医院。走出房间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往隔壁看了一眼,程白的房门紧闭,如果他的习惯没变,应该是早锻炼去了。
吃过早饭,程胜华送了园园母子去医院,因为程胜华的药材生意忙,所以没在医院久留。
程胜华走的时候,戴淑芬送他出去。
病房里,独自被留下的园园望着奶奶,老人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病chuáng上,不再无理挥拳、肆意rǔ骂。
程园园家可以说是很不幸的。园园的爷爷过世早,老太太一手把园园的爸爸拉扯大,送他去当兵,看着他娶媳妇,看着他也当了爸爸,又看着他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河塘边。老人家一直不怎么喜欢园园的妈妈,沉默是她对她最惯常的态度。园园的爸爸过世后,她就不时地开始咒骂甚至打园园妈,但过后又开始沉默,并且似乎丝毫不记得自己之前做了什么。
园园每次回想起自己的家庭状况,都有些感伤。她妈妈就是因为不想让她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为了不耽误她的未来,当年胜华叔叔告诉她妈妈可以帮忙让她到市里读书时,她妈妈即便再不愿麻烦别人,也同意了。
园园不知道自己对奶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qíng。是亲人,可是不亲。想恨她,可是看着躺在病chuáng上瘦小苍老的老人,却如何也恨不起来。
这时园园突然看到奶奶的头微微向上抬了抬,嘴里含含糊糊地念道:“瓶子……我……对不起……”
园园听得心里一闷。她下意识地逃了开去,在离病chuáng最远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戴淑芬开门进来,发现园园的脸色不太好,以为她是担心奶奶,便道:“你奶奶中风后状况就一直好好坏坏的,医生说这次抢救得还算及时,过些天就可以出院了。你昨天坐长途火车刚回来,如果太累,就回去休息吧。”
园园摇了摇头,伸手拉住妈妈的手,又抬眼看了看病chuáng上恢复了安静的奶奶,道:“妈,我陪你会儿。”
母女俩并肩坐了下来。
“妈。”园园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了,“这几年奶奶的痴呆症越来越严重,却也始终没忘记自己没有孙子,不能给程家传承香火这件事。如果……如果我是男的,奶奶她就不会那样对你了吧?”园园说着,心里多少有些不平和委屈,“还有那什么祖传的瓶子,我都没有见过它长什么样子,为什么它不见了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戴淑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上了园园瘦削的肩:“妈妈从来没有因为你是女孩子,而感到过一丝遗憾。而你奶奶的想法,我虽然不认同,但我也理解她。她这一生也是够苦的了。至于那个祖传的瓶子……”戴淑芬顿了顿说,“我不是早跟你说过,兴许它就是被人偷了。”
“可是——”
园园还想说,但是被戴淑芬打断了:“园园,奶奶这边其实也没什么事儿,有妈在就行了,你别在医院待着了,去做自己的事吧。听话。”
看戴淑芬一意要她走,而园园知道自己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乖乖“哦”了声,跟妈妈道了别,离开了病房。
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园园心里还想着那个失踪了的祖传瓷瓶。她奶奶总说,是因为程家的子嗣香烟到她这代断了,所以祖宗收回了瓷瓶,这是对他们的惩罚。这在她这一代受过科学教育的人来讲,实在是太过荒谬。
“早,小程。”
“赵医生。”身后不远处,一道耳熟的声音传入园园的耳朵里。
感觉声音的主人慢慢靠近,园园全身一凛,马上迈大脚步,一路充军似的往前赶,直到接近大楼的门口才停下,因为外面在下雨了。
园园怔了怔,早上出门天气还不错就没带伞,忘了夏日的天说变就变。
“跑那么急,赶着去投胎吗?”这时凉淡的声音从园园身后响起,她缩了下脖子转身过去,就看到了穿着白大褂的程白。
“我还要问你呢,你跟着我做什么?”她说完就看到程白手上拿着一把沾着雨水的黑伞,眼珠子不由在那把伞上停留了几秒,跟程白借伞?园园立刻在心里摇了头。
程白却直接将伞扔给了她,园园慌忙接住,有水滴甩在了她脸上。她抬起一只手抹去脸上的水,瞪了一眼程白。
“不要?”
“不要白不要!”园园果断拿过伞撑开,头也不回地走入了雨里。
程白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走远。直到察觉自己持久的凝视,才轻轻按住额头,心里无奈地一声叹息。
之前他刚到办公室换了衣服,就看到她从门外的走廊上走过。他看了眼外面的雨,想起了很多年前,她撑着把伞,抱着把伞在雨里等他。而后来,她再没那样等过他。
在程园园走到公jiāo车站牌处站定等车的时候,马路对面的一家茶馆内,正坐着一男一女,男人面容雅致,眉宇间一派山清水秀,抬手间拿起面前的青瓷茶盏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对坐的女人是他的助理,等他放下茶杯,才说:“九点了,我们差不多过去了吧?”
男人却是从容不迫,清清淡淡道:“不急,活动是十点,这边走过去十分钟就到会场了,去早了要应付一堆人,还是先喝点茶,醒醒神吧。”
女助理笑问:“您是因为刚回国,时差还没调整好,所以没睡好吗?”
“我多梦,睡眠一向不太好。”
他说着,朝窗外看去。
外面的雨幕里,深深浅浅的绿树、匆匆而过的行人,如同一框时序轮转的风景,而他在框外,不知道身处何处,今夕何夕。
他只知道,有个人,他这生必须去遇到。
“傅……”
男人隐约听到有人在叫他,他回头看向助理:“什么?”
“您手机响了。”
园园回到程家后,朱阿姨给她做了她最爱吃的蟹炒年糕,两人简单解决了午餐。下午的时候,园园在房间里满怀期待地查看邮件,结果收件箱里gāngān净净的。中文系不是万金油吗?怎么她投了那么多封简历都像泥牛入海,杳无音讯了?园园yù哭无泪。
要说程园园大学期间,申请助学金,拼命拿奖学金,给老师打杂,做家教,学费生活费,几乎都是她自己赚的,如同无敌小超人。程胜华为此感叹过好几次园园这孩子真的是懂事,却又让他这长辈无奈。
如今程园园毕业了,自然更是迫切想要工作赚钱。因为她要赡养妈妈和奶奶。要回报叔叔,“给予人心安,欠了人心焦。”这是她父亲说过的话,她一直记在心里。
“邮件邮件,快点来,工作工作快点来。天灵灵地灵灵,工作啊你就快来吧,最好是报社、杂志社的编辑工作,我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园园坐在书桌前的椅子里,那椅子可以转动,所以她一边念着“魔咒”一边转着椅子,双手还伸向天花板,俨然一副在施展巫术的模样。然后也不知道转了几圈,模糊看到房门口好像站着人,她慢慢把椅子转到正对着房门,当看到程白时,她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因为朱阿姨出门去了,说是要回趟家办点事,回来时还要去采购,所以园园以为晚饭前也不会有人来,也就没关门。哪会料到程白会这时候出现。园园猛地站起来,结果之前转圈转多了,刚起来就一阵犯晕,东倒西歪不说,最后还膝盖一软,直接单膝跪在了chuáng尾的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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