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chuáng边深深弯下腰去,他抬手拍打孙宝山的面颊:“宝山,别睡。咱们这就要出门上火车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去天津吗?这回就去,先治好伤,然后我带你到处玩玩,好不好?”
孙宝山闭着眼睛,烧的嘴唇发白,一层一层的gān燥脱皮:“好……好……”
孙宝山已经穿不得衣裳,被抬上火车时,身上只能盖了一层厚被。
县里的事务全落到了吴耀祖一人身上。唐安琪跟着上了火车,心事重重的担忧,很怕孙宝山会半路死掉——现在他一阵一阵的昏迷,已经是不知人事了。
孙宝山,虞师爷,戴黎民,甚至包括吴耀祖,都是他的好朋友,哪一位出了事qíng,他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帮去救。他似乎天生就是个走江湖的坯子,不用人教,自然而然的会讲义气。
傍晚时分,火车到站。
这回唐安琪有备而来,身边的勤务兵卫士都带足了。下火车后他没有联络虞师爷,直接就带人把孙宝山送去了维多利亚医院。及至孙宝山真正住进病房,唐安琪带着小毛子偷偷溜走,拎着一箱子大洋前去寻找了陆雪征。
陆雪征这种人的钱,他是不敢欠的。早早把款子付清,他也早早落个心静。箱子重的坠人手臂,唐安琪心想陆雪征这个买卖做的俏皮,比收税来钱还快。除了这沉甸甸的一箱子,他怀里还揣着一张支票呢,到时全归人家。这么多钱,够买一处小房了。
第47章 新的家
唐安琪在陆宅见到了陆雪征。
陆雪征抱着一只病猫,正在捏着猫嘴喂药。唐安琪把银元支票一起摆在他的面前了,他也就只是用眼角余光略略一扫,完全没有亲自清点数目的意思。
唐安琪却是不很放心:“陆兄,你来瞧一眼呀!”
陆雪征“唔”的答了一声,然而不为所动,继续摆弄手中的小猫。唐安琪见那小猫在陆雪征的怀里张牙舞爪,鬼哭láng嚎,便不由自主的凑上前去,挽起袖子接过药碗:“陆兄,你把它那嘴往大了扒,扒开之后我来灌药。”
陆雪征没说什么,果然用两根手指上下扒开猫嘴。唐安琪专在这些事上伶俐,对准猫嘴一倾小碗,温热药汤就准确无误的进嘴去了。
那小猫被迫服药,又咳嗽又抽筋。唐安琪见陆雪征把猫爪子全攥住了,这时就放下小碗,捏住猫嘴。如此过了片刻,他方松了手,小猫立刻把嘴张了老大,但是并没有呕出药汤。
唐安琪摸出手帕擦了擦手:“陆兄,你喜欢养猫?”
陆雪征的派头有些类似于名士,潇洒淡然的答道:“猫长得漂亮,xing子也讨人喜欢。”
唐安琪留意观察着他的言谈举止:“陆兄,你这本事真是绝了——你是怎么把人宰了的?”
陆雪征抬头看了唐安琪一眼,然后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唐安琪立刻就知道自己是问错话了。下意识的抬手在嘴唇上轻轻一拍,他随即又去摸了摸小猫脑袋。
小猫陷在陆雪征的怀里,这时伸出两只前爪夹住了唐安琪的手指。唐安琪看它张嘴露出小小的尖牙,便疑心它要挠人咬人,不禁吓的一吸气。陆雪征见状,捏住它的一只前爪向外一拉,唐安琪就立刻缩回了手。
陆雪征把自己的食指填到猫嘴里,铜皮铁骨似的不怕咬:“别怕,它是要和你亲近。”
唐安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笑道:“我可不敢和它亲近。”
唐安琪在陆家坐了半个多小时,其中有二十多分钟都是附和着陆雪征谈猫。陆雪征先是对着猫说话,说着说着抬起了头,开始向唐安琪she出目光。
唐安琪疑心他是嫌自己久坐不走,便起身提出告辞。陆雪征果然没有挽留,可是亲自送他到了院门。
唐安琪还是没有去找虞师爷,他惦念着孙宝山,所以和小毛子又回医院去了。
唐安琪在高级病房内的小沙发上对付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和孙宝山一起醒过来了。
孙宝山这时看着就和前几天大不相同,眼睛也明亮了,头脑也清醒了。他无力起身,只能在枕头上左顾右盼,看完之后自己哑着嗓子说:“天津卫的医院就是不一样。”
唐安琪打着哈欠坐到了chuáng边:“土包子,哪儿不一样啊?”
孙宝山望向唐安琪:“哎,我什么时候能出去逛逛?”
唐安琪答道:“歇着你的吧!伤口都烂的发臭了,还有心出去逛。”
孙宝山挺惊讶:“我臭了吗?”
“唉,别提了,我还以为你要完蛋呢!”
这时房门一开,英国医生带着个妙龄看护妇走了进来。
唐安琪的英文虽然荒废已久,但因是从小下的功夫,所以现在依然可以和英国医生进行jiāo谈,充作翻译的看护妇也就没有机会开口。孙宝山没见过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这时英国医生伸手一摸他的额头,他竟是吓的瑟缩了一下。及至对方掀开被子查看伤口之时,他又紧张又害羞,脸都红了。
英国医生长篇大论一番之后,带着看护妇转身离去。孙宝山大开眼界,对着唐安琪笑道:“安琪,你的洋话说得真好,没看出你还有这个本事!我怎么样?死不了吧?”
唐安琪点了点头:“死不了,高兴了吧?”
孙宝山又开始在chuáng上乱动:“我就知道我死不了。我可舍不得死。”
正当此时,房门又开了。先前那名十七八岁的看护妇进了来,要给孙宝山注she一针盘尼西林。
孙宝山扭着脸,正是看人家看护妇脸蛋白白的,腰身细细的;哪晓得看护妇面无表qíng的走过来,要扒下他的裤子扎针。
孙宝山在唐安琪的帮助下翻身趴好,颇为羞涩的露出半个屁股——他可是有日子没洗过澡了,头脸还能经常擦擦,屁股又不见人,谁去管它。而唐安琪站在一旁,就见看护妇捏着棉球,竟然在孙宝山的黑屁股上擦出了一块白。
唐安琪忍不住嗤嗤的笑,看护妇低头抿嘴,也是笑而不语。
待到看护妇端着托盘离开病房,唐安琪把孙宝山又翻了过来:“宝山,你看你这个脏样,真给我丢人!”
孙宝山倒是虚心接受了批评:“我是不洗,洗洗就好了。其实我只有脸黑,身上也挺白的。”
唐安琪给他盖上了被子:“放你娘的屁,你有我白?”
“白不白的,咱俩将来脱光了比一比就知道了。”
“你少跟我说那些屁话!你都伤成这个×样了,怎么还有闲心想那事呢?另外再告诉你一声,我从你那里调了几万块钱出来,我有急用。你别告诉师爷,将来有还你的时候。”
孙宝山笑道:“不用你还,我还怕弄不到钱?”
唐安琪弯腰捧住了他的脸揉搓,想要把他的嘴调整端正。孙宝山的五官全移了位,可是也没有躲闪,随着唐安琪拿自己开心。
唐安琪知道孙宝山虽然嘴上不说,可是身上中了四枪,那种痛楚必定难以言喻。所以他留在病房不往外跑,隔三差五的还给孙宝山喂一点水,剥一颗糖。
孙宝山问他:“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唐安琪反问:“我要是走了,还有谁能陪着你?勤务兵?副官?”
孙宝山没有亲人,孤鬼似的。唐安琪拍拍他的额头:“宝山,咱们平时吵归吵骂归骂,可是你要真有了个三长两短,我也挺心疼的。”
孙宝山望着他,低声答道:“你别担心,我没事。”
唐安琪嘴上说的动人,可是在病房里坐到傍晚,他闲的浑身ròu痒,忍无可忍的还是溜出去了。
他去找到了虞师爷,虞师爷告诉他:“安琪,你在天津又有家了。”
新家是一处宽宽敞敞的大院落,现代化的生活设施一应俱全。虞太太已经开始在厨房预备晚饭,虞师爷带着唐安琪里外走了一圈,然后问道:“还可以吧?”
唐安琪觉得虞师爷真是太好了,好的让他简直喜欢不够。忽然从后方伸手搂住了虞师爷,他把下巴搭上了对方的肩膀。
虞师爷身体很虚,禁不住他这样累赘:“安琪,别闹。”
唐安琪闭了眼睛,没有松手。他在想自己对虞师爷究竟抱有着何种感qíng——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挺喜欢戴黎民,因为戴黎民英俊活泼,能用甜言蜜语与动手动脚使他欢喜亢奋。那对于虞师爷的感qíng也是如此吗?
唐安琪觉得应该不是,因为虞师爷并没有举止轻佻的和他胡闹过;可在另一方面,他却也时常想要狠狠抱一抱虞师爷——甚至想要在对方的脸上身上痛咬几口。当这种念头生出来后,他的身体会有反应。
这种反应也是令人痛苦的,他现在倒是并不认为自己的念头会玷污虞师爷,可明明知道一切都是不可能,这眼巴巴的白日梦就显得可怜兮兮、十分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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