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喜对着镜子里的裴海生一瞪眼睛:“你懂个屁!我得庄重,想庄重还能怕热?”
裴海生不知道他是chuī了哪里的妖风,居然连冷热常识都不懂了,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急迫:“那也不能穿呢子啊!”
顾承喜甩着一脑袋汗珠子,急赤白脸的怒道:“我他妈就是试试!我能真穿吗?”
裴海生又热,又看不惯他的行为,一急之下,索xing替他做了主:“就穿斜纹布的!”
顾承喜双手叉腰,却是笑了:“小兔崽子,你还管起我来了?”
裴海生拧起眉毛正视了他,嗓子提高了一个调门:“是的,军座,我管你了!就穿斜纹布的,别的不行!”
顾承喜轻飘飘的踢了他一脚:“跟我上头上脸的,真是把你惯坏了。”
裴海生挨了一脚,但是岿然不动,依旧恨恨的瞪着顾承喜,心里恨顾承喜没出息,平时也没见他要庄重,霍相贞一来,他就庄重得连冷热都不知道了。
一夜过后,顾承喜早早起了chuáng。洗漱过后,他换上一套平平展展的新军装,武装带也服服帖帖的扎好了,绝不因为天热而有丝毫马虎。吃过早饭之后,他去后头院子里请霍相贞出门,不料双方见了面,他发现顾承喜竟是个衬衫长裤的打扮,衬衫还是短袖衬衫。莫名其妙的对着霍相贞瞟了又瞟,顾承喜暗暗的想:“你让我庄重,你自己怎么不庄重呢?”
他没想出答案,也没来得及问。双方匆匆上了汽车,直奔火车站而去。火车站已经被顾军士兵封锁了,顾承喜随着霍相贞上了月台,越走越感觉不对劲。忽然回头向后一瞧,他望着戎装整齐的军官们,一颗心猛的一沉,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他穿成了霍相贞的副官!
正当此时,汽笛声遥遥传来,正是火车要到站了。
来到济南的代表姓程,若论官职的话,是位总司令部里的参议。参议本身是个闲散职务,并无权力,但是程参议带着任务前来,自然另有一番分量。火车停稳,车门一开,程参议向下一望,只见月台上站了一大片军官,唯有领头一人身着便装,是个器宇轩昂的大个子。程参议早在南京就刚听说霍相贞个子高,所以虽然不曾见过本人,但是一眼看过去,他不假思索的便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同时又想:“怎么不见顾军长?”
他一边疑惑,一边笑容可掬的下了火车。霍相贞迎上前去,两人很亲热的握了握手,又欢声笑语的寒暄了一番。顾承喜不甘落后的跟了上去,可是始终没有找到cha话的机会。霍相贞不理他,一味的只是和程参议说话,及至把话说尽了,他才微微一侧身,让顾承喜亮了相,又对程参议作了介绍:“这位是顾军长。”
程参议听了这话,再一细看顾承喜的肩章,登时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自己险些把个军长忽略掉了。满面chūn风的和顾承喜也握了握手,当着霍相贞的面,程参议没法子把方才那些客套话再复述一遍,另起一篇又词穷,只好含混的笑谈了几句,算是和顾承喜相识了。
顾承喜笑得龇牙咧嘴,十分尴尬,同时心中又犯着迷糊,不知道今天这一场戏,是霍相贞有意为之,还是单纯的巧合——反正“庄重”倒是没有错的,而霍相贞也的确是怕热,穿得单薄也无可厚非。可是……
这时,霍相贞开始陪着程参议往外走。顾承喜魂不守舍的跟上了,跟了没有几步,他一扭头,只见王参谋长站在一旁,正在chuī胡子瞪眼的向自己使眼色,又抬手不住的向前方挥。顾承喜回了神,一瞧自己的位置,立刻想要自抽一个嘴巴——自己寸步不离的跟在霍相贞和程参议身后,真成副官了!
顾承喜穿错了衣服,事qíng不大,影响不小,并且是有苦说不出。程参议到达济南之后,衣食住行全由他一手负责,于qíng于理,他都是毋庸置疑的东道主,然而霍相贞横刀夺爱,竟然就这么把他的程参议生生抢走了!
看程参议那个糊涂样子,仿佛还以为他是奉了霍相贞的命令行事。顾承喜越想越气,又不好把程参议扯到面前作解释。捏着鼻子忍了气,他预备在晚上的欢迎宴会上扳回局面。
宴会十分盛大,有资格参加的人员,全是团以上的军官。顾承喜换了一身单薄衣裤,想要极力的奉承程参议,把对方拉拢到自己身边。然而好话说了没几句,他见了霍相贞那个笑而不语的欣慰样子,忽然又感觉不大对劲——自己成他的招待员了!
顾承喜闭了嘴,一辈子没遇见过这么玄的事qíng。及至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顾承喜心想玩虚的,这次是你霍静恒赢了;既然如此,咱们就再比一比实在的力量,看看到底是谁更胜一筹。扯淡扯不出刀枪pào,而程参议来这一趟,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思及至此,他闲闲的开了口,想要请程参议阅兵。程参议一听,正中下怀,欣然同意。霍相贞听了,也深以为然的点了头,又四平八稳的说道:“那就先从济南开始吧,先看看顾军长的兵。顾军长年纪虽然轻,带兵是有一套的。他在军事方面的本领,我这些年,一直是很欣赏。”
顾承喜脸上笑眯眯的,心中气得暗骂:“cao!我又成他老部下了!”
程参议听不到顾承喜的心声,只看这两个人互相抬举,果然是个同盟军的样子,心中便感觉自己是不虚此行,山东的霍顾二人拧成一股绳,果然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程参议在山东逗留了五天,先到济南后到泰安,最后从泰安出发回南京。临行之前,他悄悄的送给了霍相贞五十万元——事qíng总得一步一步的gān,他认为霍相贞是有能力带动顾承喜的,所以要先把霍相贞笼络住。
霍相贞收了钱,也表了态。及至程参议启程离去了,他对着五十万元现款思索良久,末了派人往济南发电,让顾承喜过来一趟。
顾承喜好容易做了一次东道主,钱没少花力没少出,最后落了个憋气窝火的结果,一夜之间,左右嘴角各鼓出了一枚大火泡,疼得他简直不敢张嘴。很意外的接到了霍相贞的电报,他料想对方也不敢对自己下黑手,便怒气勃勃的出了发,当真从济南赶来了泰安。
及至见了霍相贞,他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毫不客气的问道:“找我有事儿啊?”
霍相贞从桌下拎出一只皮箱,“咣”的一声放到了桌上。然后一转身也坐下了,他开口说道:“程参议临走前给我留下了五十万元军费,我分你一半。”
顾承喜一听这话,气得头发都要打立正:“嗨!我劳心费力的招待了他一场,他屁也没给我多放一个,反倒偷着给你留了五十万,这姓程的是人吗?”
霍相贞听了他的声音,登时烦躁得一拍桌子:“糊涂话!”随即转向顾承喜,他又bào跳如雷的吼道:“他以为你是我的人!”
顾承喜被他一震,反倒笑了一下:“那我是不是你的人啊?”
霍相贞没接他的话茬,直接把皮箱向他一推:“带着钱,赶紧走!”
顾承喜现在不缺钱,所以可以云淡风轻笑嘻嘻,不把皮箱往眼里放:“你说句话,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人。如果是呢,我无话可说,这钱我都可以不要;如果不是,那咱们可就得好好算算账了——说吧,是不是?”
霍相贞扭头望向了他:“顾承喜,你要是愿意和我合作,就带着钱回济南去;你要是不愿意和我合作,那我也绝不勉qiáng。”
顾承喜抬手指了指他,同时油腔滑调的笑道:“霍静恒,什么叫做‘绝不勉qiáng’?现在外头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了,你得对我负责任。”
霍相贞直视着他沉默了片刻,末了转向前方,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不知羞耻!”
第137章 泰安一昼夜
从济南到泰安,往来要走三四百里地,绝没有当天去当天回的道理,所以霍相贞让人收拾出了一处洁净房屋,专供顾承喜休息,然而顾承喜jīng神焕发,并没有要休息的意思。霍相贞这里没有电风扇与冰桶合作出的凉风给他chuī,所以在烈日炎炎的下午,他和霍相贞并肩坐在一间有穿堂风的yīn凉屋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闲话。
霍相贞换了一身薄薄的短裤短衫,闭着眼睛仰卧在一把大躺椅上,顾承喜说十句,他能答上一句,并不是那一句话非答不可,而是他不愿意过分的慢待了顾承喜。如果把顾承喜当成一桩事来看,那么此人堪称是一桩好事,无论顾承喜意下如何,反正在程参议面前,是给他添了资本、壮了声威;可如果把顾承喜当成一个人来看,那么又着实是个混蛋透顶的家伙,让他一见便生杀意。而他尽管是一贯的对事不对人,可在顾承喜身上,“人”的成分实在是太占分量了,让他无法将其完全的忽略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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