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_尼罗【完结+番外】(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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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承喜拧开一只水壶,送到了马从戎的手里:“喝一口。”

  马从戎仰头灌了一口水,漱了漱后低头呸的一吐,吐了顾承喜一马靴。紧闭双眼喘了口气,他哑着嗓子又开了口:“打人别打脸,他可好,专打我的脸。妈的真是祸从天降,pào兵造反的账,也能算到我身上。”

  顾承喜静静听着,一脸的同qíng,知道马从戎这回是真委屈了。

  马从戎刚被霍相贞连踢带打的狠收拾了一顿,罪名是克扣军饷导致士兵哗变。马从戎简直被霍相贞的雷霆之怒震得呆了——钱从他手里过,向来是要截留一点,这事霍相贞不是不知道,也一直是默许纵容的。pào兵大队始终是不向秘书长上供,秘书长自然要攥着军饷不肯放,这个qíng况,也是理所当然的。

  谁知道pào兵大队会与众不同,脾气那么大呢?

  难道他是故意要让士兵哗变的?难道他是故意要让白摩尼废掉一条腿的?

  马从戎是在挨揍挨到半路时才明白过来的,明白过来之后,他气得差点吐了血。他知道自己挨揍的原因不是渎职,霍相贞之所以疯了似的往死里打他,完全是因为心疼了白摩尼,疼得心里起了火,所以四面八方的迁怒,首当其冲的先揪住了他!chuáng上他给他出火,chuáng下他还得给他出火。此刻他扶着廊柱直不起腰,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他想大爷方才一定打得很痛快,大爷再痛快一点,自己就死在当场了。

  白摩尼的命是命,自己的命就不是命?马从戎的心里过不去这道坎,一下子把前尘往事全翻起来了,他气得差点涌出了眼泪。霍相贞其实总对他动手,他全不记恨,唯有今天这一次,他想不通,他认定了自己完全没错。

  顾承喜接过了他手中的水壶拧好,然后扶着他坐到了廊下台阶上。自己也蹲在一旁陪伴了,他低声说道:“秘书长,你说大帅要撤你的职?”

  马从戎点了点头,脸本来就白,如今彻底没了血色,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承喜,我把话放在这儿,他要是撤我的职,我明天立刻就走。我一辈子不踏进他霍家一步!我告诉你,家里没了我,他的日子能立刻乱套。我给他管了八年的家,我他妈的不是chuī牛!”

  顾承喜环顾四周,见周围没有闲杂人等,便轻轻一拍他的胳膊:“秘书长,你等着我,我进去向大帅求求qíng。我知道我没什么面子和分量,但是我试试看。”

  然后不等马从戎回答,他自作主张的起了身,迈步走向了旅部后方的房屋。

  顾承喜进门时,霍相贞正歪着脑袋坐在一把木头椅子上。一只脚蹬着椅子下方的横梁,他双手cha兜半闭了眼睛,眉目间还残留着些许戾气。听到门口有了动静,他向前撩了一眼,脸上没有表qíng:“出去!”

  顾承喜背过手关严了房门——他先前救过霍相贞,今天又救了白摩尼,所以存有一点抗命的底气和勇气。

  他不出去,霍相贞垂了眼皮,也没有再多说。

  顾承喜轻轻的走向了他,知道他现在是回过味了。有些事qíng是越想越可怕的,比如白摩尼的伤。傍晚时候看白摩尼,白摩尼只是受了伤;到了如今再想白摩尼,想到的就不只是伤那么简单了。一个花朵似的男孩子,处在正好的年华,一生的事业还未开始,便已经残废了一条腿——到底是怎么个残废,还是悬案。最好的结果是瘸,最坏的结果,是截肢。

  白摩尼虽然无知无能,但是他生得那么美。截去他的左腿,宛如玉碎。

  停在霍相贞面前弯了腰,他尽量的放轻了声音:“大帅,事已至此了,您犯愁也是没有用啊。再说白少爷那腿未必就没活路了,听说洋医生都有本事,只要能把骨头接上,就有康复的希望。白少爷是个小孩儿,又不是七老八十了,骨头长得容易着呢!”

  霍相贞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要放到平常,他再懒得听,也要对这救命恩人敷衍着笑一下。但是如今,他实在是笑不出来了。

  顾承喜又道:“要不然,明天让秘书长留下来,您回北京瞧瞧白少爷去?”

  霍相贞向后一仰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没说话。

  顾承喜绕过椅子走到了他的身后,先伸手轻轻托起了他的后脑勺,然后上前一步,做了他的椅背。霍相贞的脖子像是快要支不住脑袋,顾承喜一松手,他便顺势向后又仰了过去,正好靠在了他的胸腹之间。吸进的一口气缓缓呼出了,他喃喃的叹了一声:“小弟啊……”

  顾承喜低下头,居高临下的俯视了霍相贞。霍相贞瘦了,瘦得面孔轮廓分明,因为闭了眼睛,所以睫毛尽数扑撒开了。睫毛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藏在内双眼皮里,如今骤然露了原形,竟是长得惊人。顾承喜早就记得他似乎是睡着比醒了更好看,如今这么一瞧,果然是。

  抬起双手搭上了霍相贞的肩膀,顾承喜忽然没了话讲——来时都酝酿一路了,不该无话可说的。但是霍相贞看起来是这样的疲惫,让他不由得屏声静气,不敢动了。

  房内寂静了许久,末了还是霍相贞先开了口:“马从戎怎么样了?”

  顾承喜低低的一笑:“秘书长,我看,好像都要哭了。”

  霍相贞又沉默了。

  顾承喜凝视着他,看他乌浓的剑眉和挺拔的鼻梁。看到最后,他微微俯了身:“大帅,都快到半夜了,您也休息吧。”

  霍相贞双手扶了自己的大腿,气运丹田一般想要起立。可是未等他真正发力,顾承喜已经伸手搀扶了他。摇晃着站直了身体,他不耐烦的一甩手:“不用你。”

  顾承喜笑了,同时不放手:“大帅,您别防备我了。我现在是有贼心没贼胆,您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您刚才打秘书长,把外头的人都吓跑了,连元满都跑了,就我一个还敢来。我扶您到隔壁屋里对付一夜,明天天亮了,咱们还得继续过日子不是?”

  霍相贞一晃肩膀,生生的甩开了顾承喜。qiáng打jīng神迈了步,他低声说道:“少废话。”

  顾承喜跟上了他。霍平川的宅子已经是不能住人了,所以霍相贞暂时在旅部安了身。顾承喜给他铺了chuáng,又给他端了一盆水:“大帅洗洗脸?”

  霍相贞坐在chuáng边,一摇头。

  顾承喜把大铜盆放在了地上:“大帅洗洗脚?”

  霍相贞又一摇头,同时扫了他一眼,迟缓的说道:“今天,辛苦你了。”

  仿佛力不能支似的,他向后仰卧到了chuáng上:“等摩尼好了,让他当面向你道谢。”

  然后歪着脑袋向下瞧了瞧,他的双腿还长长的拖在地上。实在是没有qíng绪和力量再说话了,他闭了眼睛,沉重的一跺脚。若是马从戎在,他满可以把自己彻底扔给对方;但是马从戎不在,除了马从戎,谁伺候他都伺候不到点子上,都差着点劲。

  顾承喜是在几秒钟之后才领会了他的意思,弯腰为他脱了马靴,又抬了他的双腿往chuáng上放。及至把霍相贞摆好了,他开口问道:“大帅,裤子也脱了吧,要不然睡着不舒服。”

  回应他的,是个浅浅的小呼噜。顾承喜猛然转向chuáng头,发现霍相贞竟然已经入睡了。

  自作主张的,顾承喜给霍相贞解了腰带。

  扯着裤腰慢慢的往下扒,他成了个夜入深宅的大盗,瞪着眼屏着气加着小心,生怕惊动了霍相贞。霍相贞上身只穿了一层衬衫,下身也只有一条军裤。军裤向下退到了大腿,露出了紧贴身的白裤衩。裤衩不知是什么料子,也许是丝,也许是绸,总之柔软单薄,几乎是半透明,里面那一套东西,影影绰绰的全能看见。

  顾承喜红了脸,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血脉贲张。霍相贞的一切他都爱,越是不见天日的部分,越勾他的魂。但是现在,他不敢妄动。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走,一时兴起毛手毛脚,兴许会毁了他的前程。而他已经在北京城中见识了钱与权的美妙,前程已经重于了他的xing命。

  脱了裤子袜子搭到chuáng头,他展开一chuáng毛毯,细致的盖好了霍相贞。最后在chuáng头枕畔蹲下来了,他单手托着下巴,意犹未尽的开始看。睡着了的霍相贞无qíng无绪,能让他联想起当初的平安。他真喜欢平安,他觉得平安真招人看。

  顾承喜在房中留恋着不肯走,直到他忽然想起了外面还坐着个马从戎。

  他大着胆子探了头,在霍相贞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心满意足的退出了房。向前一路走回游廊,他看到马从戎果然还坐在那里。

  “秘书长。”夜色掩护了他的红脸,若无其事的蹲到马从戎面前,他做忠心耿耿的大láng狗状:“大帅好像已经过气头了,还向我问起了你。”

  马从戎的眼睛和鼻尖都很红,鼻音也重:“你怎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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