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满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良久过后,房门一开,马从戎走了进来。
天气热,马从戎脱了戎装,换了一身单薄的绸缎裤褂。站到饭桌前打了个立正,他望着天花板是一言不发。
霍相贞也是沉默。房内寂静了足有十分钟,霍相贞忽然垂着眼帘开了口:“饿了。”
马从戎转身开门走了出去,转眼的工夫回了来,手里多了一套蟹八件。老实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到霍相贞身边,他开始面无表qíng的剥螃蟹。剥出的螃蟹ròu放在小碟子里,霍相贞抄起筷子刚要吃,冷不防听他忽然说了话:“蘸姜醋!”
霍相贞还是感觉他很欠揍,不过现在若是动了手,螃蟹就必定吃不到嘴。夹起螃蟹ròu蘸了姜醋,他决定先吃,吃饱了再说。
霍相贞吃塌了一座螃蟹塔。螃蟹肥美,huáng酒也好。末了醉醺醺的回了卧室,他由着马从戎伺候,马从戎让他宽衣,他就宽衣;马从戎让他上chuáng,他就上chuáng。独自在黑暗中躺了一会儿,他正是昏昏yù睡的很舒服,房门忽然一开,正是马从戎回了来。
马从戎摸黑上了chuáng,在被窝中窸窸窣窣的又动了一阵。最后从被窝里伸出一条光胳膊,他把一件揉成团的睡袍扔到了chuáng尾。
背对着霍相贞侧卧了,他将霍相贞的手抓上来放到了自己腰间。霍相贞的手很热,让他越发意识到了自己的凉。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他向后挪了挪,让自己的脊背贴上了霍相贞的胸膛。
搭在他腰间的手果然渐渐有了反应,结实的手臂缓缓的环住了他又勒住了他。
一场狂欢完毕,霍相贞压在他的身上不肯下。汗津津的两具身体紧贴了,马从戎知道霍相贞还没过瘾。吃素吃了两个月,霍相贞今夜一定很不好打发。
热汗渐渐变冷了,霍相贞却是始终不动。马从戎被他压得发昏,正想说话,不料霍相贞先他一步开了口,声音很低,语气很认真:“你……疼吗?”
马从戎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怔了片刻,然后冷笑了一下:“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霍相贞探过了头,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要答案:“到底疼不疼?”
马从戎叹了口气:“疼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霍相贞咂摸着他这句话,又在他的后脑勺上蹭了蹭汗。他一蹭汗,马从戎就明白了,这是要“再来一次”。
一夜过后,霍相贞和马从戎算是讲了和。马从戎夜里几乎是被霍相贞拆了一遍,翌日清晨他起了chuáng,周身的痛苦并不次于挨揍。恹恹的披着棉被坐在chuáng上,他不知道霍相贞昨夜的那一问,究竟有何深意。霍相贞应该不会关心他是否疼,那么关心的是谁?白摩尼?
马从戎摇了摇头,感觉自己的猜测也不对。虽然是有日子没回北京了,但是据他所知,白摩尼现在的模样可是不怎么样。没办法,红颜命薄,他也承认白摩尼长得漂亮,是个红颜。
马从戎想白摩尼,霍相贞也在想白摩尼。他想白摩尼那天要是不“疼”,自己也就不会独自走。自己要是在的话,必能带着他安全撤离。自己毕竟是跑过战场,有胆量有经验。白摩尼有什么?只有一个小胆子和一身的娇气。
他一直认为白摩尼是个没有志气的无能之徒。然而到了如今,他转了观念,宁愿白摩尼再怯懦一点,再糊涂一点,再胸无大志混吃等死一点。白摩尼天天盼着自己能扔了拐杖,走出个正常的人模样,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的灵魂在希望与失望之间颠簸起伏,不知道下一秒是升还是降。赵副官长在信中说,白少爷有时候一天能哭好几次。
心灵苦,ròu体更苦。他左腿的关节粘连了,肌ròu也萎缩了,每动一次都像是在受刑。在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他会把自己关进空屋子里,撕心裂肺的狂喊。
赵副官长的信,内容单一而又千变万化。上一封信他说“白少爷把拐杖扔了。”下一封信他说:“白少爷又开始走路了。”
到了下下一封信,白少爷走路没有走出成绩,于是把拐杖又扔了。好在赵副官长吸取了教训,提前预备了许多副备用拐杖。白少爷什么时候要走,他就什么时候提供拐杖,决不让白少爷gān瞪眼。
霍相贞读了那些颠三倒四的信,读得心如刀割,然而又无计可施。他只盼自己忙过这一个月后,可以回到北京,陪着小弟过几天清静日子。
第38章 回北京
在秋高气慡的季节里,霍相贞决定对保定全旅做一次检阅。这个旅的旅长,已经由他亲自兼任,全旅上下的军官,也在他的指示下做了大换血。雷厉风行的把整个旅拆洗了一遍,他倒要看看队伍是否脱胎换骨。
结果在检阅之时,顾承喜所带的第二团第三营大大的出了风头。第三营全由新兵组成,也不知道顾承喜那兵是怎么招的,一个个小伙子不但jīng气神足,甚至连个头都是差不多高,排成方块队伍之后一看,是分外的整齐。新兵一共有好几个营,全是一起受的训练,如今拉到检阅场上了,立刻分出了高低上下。齐步走是第三营走得好,前后左右转也是第三营转得齐。及至轮到she击了,第三营的新兵们更是训练有素,举枪放枪全随着顾承喜的口号走,一丝一毫的差错都没有。第三营踢着正步走出检阅场时,霍相贞微笑着轻轻鼓了掌。后面的高级军官们见了,立刻拍马跟上,一瞬间拍出了个掌声雷动。
马从戎笔直的站在霍相贞身后,此刻便上前一步,很有分寸的笑道:“还是大爷慧眼识人,没想到顾承喜有个带兵的本事。”
霍相贞望着前方一点头,心中几乎纳罕。他是爱才的人,对于才子,总要高看一眼,哪怕才子不得人心。顾承喜距离“才子”二字,当然还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不过凭着他的出身和知识,能够做出这般成绩,对于霍相贞来讲,已经堪称是匪夷所思之事了。
先前那些不堪回首的滥事,已经随着时光慢慢的淡化。霍相贞不知不觉的过了那一道坎,如今重新审视了顾承喜,越看越感觉他还不错。单凭着他当初能够自动的随着新兵一起训练学习,便可知他是个有心的人,值得栽培。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这一次检阅,很令霍相贞满意。他是个大方的人,谁令他满意,他就赏赐谁。而全旅的官兵战战兢兢的熬了几个月,如今终于得了大赦以及大洋,自然也都起了狂欢的心思。霍相贞不管别人,单独的给顾承喜放了假,让他自由行动,回北京歇歇也行,去天津玩玩也行。顾承喜站在他的面前,因为受宠若惊,所以说起话来含羞带笑的:“我跟大帅回北京吧,好长时间没回家了。”
霍相贞最近十分酷爱喝茶,端着他那个蛋大的茶杯,他晃着脑袋chuī热汽,然后试试探探的抿了一口:“可以。”
顾承喜见房内没别人,便留恋着不肯走:“大帅,听说……您夸奖我了?”
霍相贞抬眼看他:“马从戎说的?”
顾承喜立刻摇头:“不是,我听别人讲的。”
霍相贞垂下眼帘,继续chuī气:“没错,夸了。”
顾承喜嘿嘿一笑:“谢大帅夸奖。”
霍相贞认为茶的温度已经适宜了,便不假思索的喝了一口。请记 住我)热茶甫一入口,立刻烫得他一吸气一皱眉。可是当着顾承喜的面,他还要保持一点威严。咽火炭似的咽了热茶,他没好意思伸舌头,只能不动声色的呼了一口热气:“不要骄傲。”
顾承喜敬了个军礼:“是!”
霍相贞qiáng自镇定的一挥手:“下去吧。”
顾承喜嬉皮笑脸的,舍不得走:“大帅刚才是不是烫着了?我给大帅倒杯凉开水?”
不等霍相贞回答,他走上前去,拎起桌上的大瓷壶到了一玻璃杯水,双手捧着送到了霍相贞面前。霍相贞接过水杯,仰起头一饮而尽。水滴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流,他正想擦,忽然意识到顾承喜正在笑微微的注视着自己。
“看我gān什么?”他开诚布公的问:“不要看我,多看看你自己。吾日三省吾身的道理懂不懂?”
顾承喜接了他手中的玻璃杯放回原位:“我没文化,大帅给我讲讲?”
霍相贞没有长篇大论的瘾,于是言简意赅的告诉他:“去问马从戎。”
他坐着,顾承喜站着。从裤兜里摸出一条雪白的手帕,顾承喜伸了手,轻巧的为他擦了嘴。动作太快了,几乎是一发即收。霍相贞冷不防的被他用手绢蹭了脸,下意识的想要往后躲,可是已经来不及。
把茶杯往身边的桌面上一顿,他低声说道:“顾承喜啊顾承喜,我给你三分颜色,你就要开染坊!”
此言一出,让顾承喜讪讪的退了一步。霍相贞太正经了,正经得简直如同铁板一块,让他撩闲的本事无从施展。攥着手帕低下了头,他想起了一句怪里怪气的话——路漫漫其修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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