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_尼罗【完结+番外】(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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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京不到一百里,孙顾二团对着开了一阵pào。霍相贞观战片刻,让孙文雄先停了战——硬碰硬的不是办法,枪pào无眼,而白摩尼还在对方的阵营中。一道急电发到廊坊,廊坊驻着陆永明的一个团。霍相贞让两个团前后夹击,把顾团夹在了保定外围。

  这一道手段使出来,顾承喜走投无路了。

  坐在一堆篝火前,顾承喜把白摩尼搂在了怀里。很远的一棵老树下,站着虎视眈眈的小林——小林以为自己是个心大的人,以为自己早看清了顾承喜的真面目,一辈子也不会再为这家伙伤心;然而在知道了顾承喜仓皇出京的原因之后,他还是怒不可遏了。不全是嫉妒,还有深深的恨:这个白少爷害了承喜!

  他妈的都瘸了一条腿了,还会当兔子勾引男人!不是少爷吗?不是常年住在帅府里吗?不是矜贵得要死吗?怎么还缠上承喜不松手了?这个扫帚星,毁了他安安逸逸的好日子,毁了他清清静静的小四合院!

  小林想掐住白少爷的细脖子,拧断他的细骨头。可是当着顾承喜的面,他不敢。顾承喜的手有多狠,他很了解。他犯不上为了个白少爷,挨顾承喜的揍。

  顾承喜知道小林正在瞄着自己,但是根本不往心里去。前头是孙文雄的队伍,后头是陆永明的队伍,前后的大pào全瞄准了自己,而他不能坐以待毙。

  一下一下抚摸着白摩尼的手臂肩膀,他低头亲了亲对方的凌乱额发。白摩尼受了pào火的惊吓,一直喃喃的说心慌,慌到现在才平静了。抱着怀里这么一点不像活人的小分量,顾承喜感觉自己的灵魂还没归位,还在头顶上飘着。

  “白少爷……”他轻声开了口:“怎么办?我可快要支撑不住了。”

  白摩尼茫茫然的睁了眼睛,耳中还回响着pào火的余音:“我们……会死吗?”

  顾承喜低了头,对着他的眼睛一笑:“只要你肯写信,或许我们还有活的机会。”

  白摩尼缓缓的移开了目光:“我……我不想写……”

  顾承喜轻轻抚摸了他的脸:“宝贝儿,权当是救我的命吧!你不想和我天长地久的过好日子吗?”

  白摩尼歪头靠着他的胸膛,心里迷迷糊糊的,还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顾承喜望着他笑,火苗的影子在他的黑瞳孔里跳:“宝贝儿,你是知道我的。你跟了我,我绝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儿的委屈,我能和你做一辈子的夫妻。”

  白摩尼轻声说道:“小顾,我愿意和你一起死。我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不论死活,我都和你在一起。”

  顾承喜可怜兮兮的说道:“可是,我不想死啊!”

  白摩尼抬眼看了他,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仿佛含了泪。他也知道顾承喜不想死,可是那样的一封信,又让他怎么写?

  然而在午夜时分,他握着顾承喜硬塞给他的一根铅笔头,还是在一沓粗糙信笺上落了笔。

  这封信在翌日中午,被一个充当敢死队员的通信兵送去了孙团阵地。孙文雄把它放到霍相贞面前时,霍相贞正坐在指挥部内的桌子前,专心致志的吃午饭。午饭是米饭和两样gān净而又有油水的炒菜。饭和菜全被秘书长盛进了一只大海碗里,因为味道不值细品,放到一只碗里,反倒吃得容易。

  见了孙文雄双手奉到桌面上的信封,霍相贞一手握着一只勺子,只一点头,没说什么。等到孙文雄退出去了,他放下勺子抄起餐巾,先擦了擦嘴,又喝了口水。马从戎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见他伸手拿起了信封,手是明显的有些抖。

  撕开信封倒出两张折成小方块的信笺,霍相贞把信笺展开了,慢慢的读了一遍。

  读过之后,他把信笺倒扣在了桌上,然后端起饭碗,低下头继续吃饭。海碗不小,勺子不小,他的胃口也不小。连菜带饭的一勺勺送进口中,他鼓着腮帮子闭嘴咀嚼,神qíng很平静,一点风làng的影子都没有。

  咽下了最后一口饭菜。他放下勺子推开海碗,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凉开水。扭头望着窗外的红花绿柳,他出了会儿神,然后拿起信笺,重新又读了一遍。

  读完了,他又把信笺倒扣了,继续扭头看窗外。

  马从戎悄悄的走到桌边,大着胆子拿起了信笺。两张信笺,最粗糙的一种,上面用铅笔横平竖直的写了满篇。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他也没说出话。

  这是白摩尼的亲笔信。在信中,白摩尼恳求大哥放顾承喜一马,因为顾承喜若是死了,他也必定无心再活。他保证自己会和顾承喜远走高飞,同时,带着几千人马的顾团。

  霍相贞一直望着窗外,一贯挺拔的腰身微微佝偻了,他的脸上没有表qíng。

  不知是看了多久,他伸手又拿起了信。仿佛是忘记了信上的内容,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了第三遍。

  马从戎把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大爷,往开了想吧!”

  霍相贞低头吸了吸鼻子,又抬头清了清喉咙。背对着马从戎站起身,他从桌边窗台上拿了洋火盒,划燃火柴点了信笺。

  一小团火苗飘飘然的落在了地上,瞬间熄灭成了一堆轻薄的余烬。霍相贞挺直了腰,同时对着窗外的风光说道:“我和他们白家的缘分,算是彻底尽了。”

  然后,他迈步走出了指挥部。

  霍相贞让人推来了一门野战pào。亲自摇着she界瞄准了,他把she击的方向定在了顾团阵地的一侧。pào弹she出去,是贴着他们走。

  pào弹箱子也被士兵搬运过来了。将一枚pào弹填进pào膛拉了闩子。他将pào栓上的绳子往手上一缠,随即俯着身抬起头,握着绳子狠狠向外一拽!

  一声巨响过后,pào弹破空而出。而霍相贞充耳不闻似的松开手上绳子,弯腰又从箱子里抄起了一枚pào弹。

  一鼓作气的,他连开了三十pào。

  末了转向闻声赶来的孙文雄和马从戎,他在烈日下站成了一杆笔直的标枪:“不打了,退兵!廊坊的回廊坊,北京的回北京!”

  第72章 真相

  在得知霍相贞退兵之后,顾承喜站在夕阳余晖中,极力的放远了目光往北望。pào火平息了,危险消除了,他的灵魂开始一点一点的向下沉,向下归位。多少天了,他一直感觉自己不像个人,像只野shòu,藏着尖牙和利爪,随时预备着给谁来一下子!

  往北望,他站成了一棵笔直沉默的树,眼睛一眨不眨,北方是平安离去的方向。残阳如火,烧红了天,烤红了地,泼了他一脸的血。

  忽然抿嘴笑了一下,他想起了上个月,在河南,也是这么一大片荒凉的糙甸子,平安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他,趟着满地高高低低的绿糙往营里走。他爹娘死得早,好像生下来就是个野小子,一辈子没当过孩子。然而当时由着平安握了自己的手,他无端觉出了自己的好和乖。他愿意好好的,乖乖的,跟着平安慢慢走。

  这并不是很久远的事qíng,回忆起来,就在眼前。

  垂下的双手缓缓握成了拳,他甚至还记得平安掌心的温度。灵魂继续向下沉,像一泓水一块冰,凉yīnyīn的,存着无尽的寒意。

  像要驱寒似的,他冷笑了一声。扬起双臂向后一仰,他做了个中弹的姿势,直挺挺的倒在了糙地上。

  随即像一条长蛇似的扭曲了身体,他大睁了眼睛望着上方血红的天空。他想平安,他要平安。求之不得,求不得,他又馋又饿,他想吃人!牙齿紧紧的咬了,他似笑非笑的哼出了一声呻吟。

  葱茏的花糙之中似乎藏着地火,生生把他烧了个皮焦ròu烂。他活着,也像是死了,是个死不瞑目的恶鬼。因为他的所爱和所求,在一朝之间,全部离他远去了。

  他的首尾忽然长成了无边无际,蜿蜒着横贯了苍茫大地,所过之处,寸糙不生。黑血翻腾在他的腔子里,他想杀生,他想吃人!

  入夜之后,顾团还要继续前行。直隶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白摩尼在信里写得很清楚,他们是要“远走高飞”。走到哪里,飞到哪里,顾承喜心中也没个准谱。好在武官们都对他忠心耿耿,几个文官嘀嘀咕咕的不甚听话,被他一枪一个的当众毙了。

  开晚饭的时候,白摩尼没食yù,只喝了一点米粥,如今饿了,便拄着手杖挪到了顾承喜身边。扶着顾承喜的肩膀坐下了,他开口问道:“小顾,还有饼gān吗?”

  要照往常,顾承喜一定是先把他抱到腿上坐安稳了,然后再支使勤务兵去烧热水拿饼gān。然而今天他没有动,只神qíng漠然的扭头望向了白摩尼。

  迎着他的目光,白摩尼有些莫名其妙:“小顾,你怎么了?”

  顾承喜忽然微微一笑:“宝贝儿,我正在心里算账呢!”

  白摩尼抬手捂住了咕噜噜作响的肚子:“算什么账?你没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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