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靖像捞一条大鱼一样,把沈嘉礼从地上“捞”起来,放回了chuáng上。
沈嘉礼软趴趴的瘫了身体,脑壳里飞舞着一群无形的蜜蜂,嗡嗡作响,震得他七荤八素。沈子靖在chuáng边坐下去,一边摸着他的红肿屁股,一边探头问道:“怎么?是不是想让我把你当爹供上?”
沈嘉礼在一阵阵的耳鸣中挣扎答道:“我本来就是你爹!二十年前你那亲爹就把你过继给我了!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沈子靖低下头,在他那面颊上亲了一下:“爹,火气不小嘛,是不是又欠cao了?”
沈嘉礼向来没发现沈子靖会有这样粗鄙惫懒的一面,气的手足无措,恨不得咬谁一口。鼓足力气再次起身,他东倒西歪的系好腰带,然后就一手扶着墙壁,气急败坏的走了出去。
沈嘉礼简直是怕了沈子靖。然而两人同住在一所宅子里,纵是他终日躲在房中,也免不了偶然相见。他时常被沈子靖讥讽谩骂的头疼,由沈子靖又联想到了沈子淳——现在回想起来,沈子淳几乎比他那小儿子还要更乖巧,谁都能够惹恼伤害他,唯独沈子淳不会。他简直想象不出沈子淳撒野犯浑的样子。
他完全预想不出沈子淳的死活。兵荒马乱的,谁能说得准?可是一旦闭上眼睛想起这孩子了,出现的就还是先前那个模样——高高的,瘦瘦的,面容已经很英俊,可言谈举止中还带着几分孩子气。
在沈子靖的公馆中,沈子靖当然可以无处不在。沈嘉礼自觉着像一只疲惫的落水狗,拖着两条不甚灵便的、关节处不时发作酸痛的腿,灰头土脸的溜回了自己的房中。房内现在已经摆上了chuáng与家具,他脱鞋上chuáng趴好,自己背过手去揉了揉屁股。
这时,沈子期忽然跑进来了。
沈子期已经快到两岁半,正处在由奶娃变成幼童的阶段,虽然看起来仍旧是个ròu嘟嘟的小崽子,可是头脑中已经生出了思想。这一阵子他很不安稳,不是铺天盖地的向沈嘉礼提出无数个“为什么”,就是乱跑乱跳,扯着大嗓门描述自己的所见所闻,也不管旁人能否听懂。沈嘉礼没养过孩子,有意对他进行管教,哪知他还有了脾气,并且受到沈子靖的熏陶,已经学会了骂人。
此刻他进了门,怀里还抱着一只不gān不净的小狗——抱的太紧,勒的小狗呜呜直叫。沈嘉礼见那狗不比沈子期矮小很多,生怕它会咬人,就喝斥一声,让沈子期不许随便逗狗。沈子期却是不肯听,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还和那小狗玩闹上了。
沈嘉礼看了这幅qíng景,暗叹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初小梁就是个好逗狗的,如今这孩子也和狗亲近。摇摇晃晃的坐起来,他下chuáng走去拉扯了沈子期:“乖乖,怎么不懂得讲卫生?不许咬狗耳朵!”
沈子期仰起他的圆脸蛋,嗲声嗲气的说道:“爸爸,我吃梨!大白梨!”
沈嘉礼看那小狗伸长舌头在沈子期的脖子上乱舔,不禁皱起眉头:“先把狗送回去,然后爸爸就给你吃梨。”
沈子期忽然焦躁起来,将两条小腿一蹬一蹬:“不噢!”
沈嘉礼心里有了气,弯腰在沈子期的后背上拍了一巴掌,又回身拿过手杖,将那小狗打了两下,撵去门外。小狗吃痛,汪汪乱叫着逃窜而走;沈子期却是吱哇嚎哭起来。
沈嘉礼被他吵的心乱,有意效仿侄子,也在儿子的屁股上扇几巴掌。不想他刚刚伸出手去,就被沈子期一把抓住,狠咬了一口。
小孩子旁的力气没有,咬人的本事还是不含糊的。沈嘉礼又惊又痛,抽出手来就在他那大腿掐了一把:“小混蛋,你——”
没等他骂完,沈子期已经对着他的脸挠了过去,饶是他躲避及时,还被指甲在下巴上抓破了一块油皮。沈子期不知怎的会那样愤慨激动,不但嚎的有如防空警报,而且还张牙舞爪的打向沈嘉礼,涕泪横飞之余又大声哭道:“老王八蛋,老兔崽子,不要你,不要你……”
沈嘉礼把儿子揍了一顿。
当他彻底制服了沈子期之后,便身心俱疲的出去找大白梨。费尽力气的下了楼,他走到客厅内一看,却是发现果盘中的几只梨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坐在沙发上歇过一口气,他顶着满头的汗站起来,却又不愿去厨房讨要水果。思前想后的犹豫了一会儿,他一步一步的挪回楼上,硬着头皮又去见了沈子靖。
“子期要吃梨。”他站在门口,很艰难的说出了要求:“能不能给孩子买些梨回来?”
沈子靖正倚着窗台,若有所思的抽烟。听了这话,他笑着喷出一口烟来:“哟,吃的还挺全。你这是要在我家里养个大少爷出来么?”
沈嘉礼听了这话,转身就走了。
沈嘉礼回了房,见沈子期哭的如同花脸猫一般,想必已经忘了大白梨,便暗暗松了一口气。走去浴室放了热水,他哄着逗着,给孩子洗了个澡。
沈子期这回算是受了教训,可随后也得到了关怀与爱护。他不敢再讪脸了,回到chuáng上坐在父亲身边,他张开双臂,一头扑进了沈嘉礼的怀中。
“爸爸,我要吃梨。”
沈嘉礼听了这话,心中一痛:“家里没有梨了,明天再吃,好不好?”
沈子期显然是有些失望,但也没敢吵闹,单是闭着眼睛偎在父亲身边,好像一只疯累了的小猫。
沈嘉礼躺在chuáng上,默然无语的大睁着眼睛,心里很难过。
没有钱,一分钱都没有。他不愿再去追忆曾经的荣华富贵,只是想能弄个三块五块的,给儿子买几斤梨。记得从前两年开始,水果就是很便宜了,因为城里的百姓连gān粮都吃不足,哪里还有闲钱去买瓜果梨桃?
低头看看胸口,他发现沈子期撅着小嘴,已经是闭着眼睛昏昏yù睡了。脸蛋儿上青了一块,是被自己刚才掐的。沈嘉礼有些后悔,可那时他也是气的要命,下起手来就没轻没重了。
第97章 不qíng之请
沈嘉礼迷迷糊糊的,混到了旧历新年。
他活的憋闷,心里总是窝着一股子暗火,却又无路可以喷she出去。他极力的想封闭麻木自己的内心,让自己变成一具行尸走ròu,不去在意沈子靖发出的侮rǔ与谩骂。然而难听的话自动闯进他的耳朵里,他简直是无处可藏。
而在另一方面,沈子靖则是在享受着对他的“欺负”。
那天,他抚摸这位三叔的脑袋,在后脑勺那里发现了几根短短的白发,就很仔细的逐根拔下来,摆在手上给他看。眼睛瞟到沈嘉礼那微微变色的神qíng,他心里痛快了一下。
他当年饱受沈嘉礼的压迫与折磨,现在翻身做了主人,将所受过的痛苦尽数发泄出去,那感觉真是妙极了。
三个姓沈的,只有沈子期没心没肺最快乐。
年前,马天龙到北平来jiāo际打点,顺路——本来是不想去的,然而实在是顺路,去沈宅看望了沈嘉礼。
偏巧这天沈子靖不在家,沈嘉礼便得到了单独待客的机会。两人在温暖如chūn的小客厅里相对坐了,马天龙问道:“你那腿,我看怎么还是有点瘸?”
沈嘉礼下意识的将手掌覆在了左侧膝盖上,苦笑着答道:“治不好了。”
马天龙也笑了笑:“可惜了你这么个好人儿,怎么就瘸了?”
沈嘉礼垂下眼帘笑道:“以后不肯再来了吧?”
马天龙探身伸手,在他那手背上拍了一下:“你怎么就死活不肯跟我走?你看我这人chuī牛扯淡,那都是对别人,对你,我可是那什么——不打诳语。”
沈嘉礼听了这话,感觉真是温暖幸福极了。他对马天龙倒没有什么深qíng,打动他的是“爱”。
“我不行啦。”他对马天龙实话实说:“三十大几的人了,还带着一身的伤病,到哪儿住久了,都是讨人嫌。”
马天龙凝视着他,没笑,也没说话。
沈嘉礼扭头望向窗外,微笑着出了半天的神,后来忽然转过头来,红着脸对马天龙说道:“马兄,我有个不qíng之请……”
马天龙眨了眨眼睛,也是一副如梦初醒的表qíng:“什么不qíng之请?你别和我拽文,有话直说。”
沈嘉礼微微垂下头,好像毕生都没这么艰难的开过口:“你能不能给我一点钱?”
随即他抬起头,又连忙补充道:“不用多,百十来块就够。”
马天龙不假思索的就伸手去摸裤兜——半路反应过来,又赶紧起身走去门口的衣帽架前,从自己脱下的貂皮领子大衣中掏摸出一只牛皮压花大钱夹。拿着钱夹走回沙发处坐下,他在大钱夹里面夹出一只薄薄的小本子:“我给你开张支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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