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棠是真发起了烧。
金光耀把他抱到chuáng上躺好了,急急忙忙的先喂他吃了两粒退烧药,又将他那周身的衣裳除去,用棉被把他严严盖住。他安安静静的仰卧在chuáng上,双目紧闭,面颊泛红,也不出声。
金光耀了解他那身体状况,知道他在和暖chūn季中虽是不大喘了,但更爱闹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一贯如此,吃点药也就顶过去了。
虞幼棠常年病病歪歪,自己都觉着自己怪讨人嫌的,所以午夜时分醒来时,尽管浑身烧的滚烫,可是并未惊动金光耀,晕头转向的自己就下了chuáng。
摸黑扶着墙走到洗手间里,他在抽水马桶前弯下腰,只觉着腹中翻江倒海,张口便呕出了一口酒来——他的肠胃里除了酒,也再没别的了。
他那胃的容量有限,吐了几口也就空了。拧开大化妆镜下的水龙头,他瑟瑟发抖的用双手接了水漱口洗脸,同时就感到寒冷眩晕,脑浆成了冰凉的糊,里面那无数神经一蹦一蹦的锐痛。
这时金光耀醒了过来,听见洗手间里响起了哗哗水声,便迷迷糊糊的下chuáng开灯,赶过去询问道:“幼棠,你怎么了?”
虞幼棠靠着那贴了白瓷片的墙壁,身体缓缓的往下溜:“方才胃里不舒服,现在已经没事了。”
金光耀见他已经把自己收拾gān净了,就将他连搀带抱的送回了chuáng上。虞幼棠蜷缩进棉被里,恍恍惚惚的先不说话,后来待金光耀也躺上chuáng来,将要关灯之时,这才气若游丝的发出了声音:“金哥,我难受。”
虞幼棠这人虽然多病,但是从不因此而自娇;他若是开口向人诉苦了,那必然是已经到了忍受不住的程度。金光耀明白他这身体并非药物可以挽救,只能是用棉被把他包裹起来抱进怀里,让他能从外界感受到些许爱护和温暖。
金光耀搂抱着虞幼棠,倚靠chuáng头一直坐到天亮。
凌晨时分,他见虞幼棠已然睡熟了,这才将人小心放回身边躺好,然后自己也侧卧着眯了一觉。
虞幼棠在中午起了chuáng,倒是退了烧,也恢复了往常状态。
他坐在餐桌旁喝了小半碗粥,这时金光耀从后方走过来,将两张请柬放在了桌上:“马荣生派人送来的,晚上六点,还是紫竹林。”
虞幼棠一边擦嘴一边点了点头:“今天你不用露面,明天,或者后天,直接去和马荣生签合同就是了。”
金光耀很夸张的“嘿哟”了一声:“真的假的?”
虞幼棠侧身回头,郑重其事的告诉他:“假的,哄你傻小子玩儿呢!”
虞幼棠当真是单枪匹马的前去赴了宴。
这回他和马荣生再相见,都觉着熟络了许多。酒菜上毕之后,两人略聊了两句闲话,虞幼棠便主动笑道:“马老板,我知道您这次回请,乃是出于qíng谊;不过恕我市侩,还是忍不住要老调重弹,和您再谈一谈昨天的那个提议。”
马荣生若是无心合作,也不会劳心费力的做这一场回请了,只是他之前派头摆的太大,如今不好首先再提;而虞幼棠此言一出,正是合了他的心意。
“老弟,你和我不要说一句留两句。”他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边嚼边说道:“咱们有话直说,我生平就喜欢和慡快人打jiāo道!”
虞幼棠听到这里,当即向他端起酒杯:“那好,预祝我们合作成功!”
马荣生一愣,随即大笑着和他碰了杯:“哈哟……你这也太慡快了,连我的主都给做啦!”
金家这间翡翠别墅如今是朝不保夕,所以马荣生颇想趁火打劫的多占点股子,少出点钱。虞幼棠很体谅他这心qíng,然而坚决不肯妥协。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jiāo涉许久,后来马荣生就摇头叹气道:“老弟,我看你是块牛皮糖啊!”
虞幼棠靠着椅背端正坐了,听了这话就抬眼望向对方,端着一杯酒微笑问道:“甜吗?”
马荣生听了这话,不禁也迎着他的目光笑了:“唉哟……岂止是甜啊,简直都要齁死我了!”
虞幼棠亲自盛了一小碗热汤,双手端着送到了他面前:“怕甜,还要这么狮子大开口的吃?”
马荣生喝了一口汤,笑模笑样的答道:“好吃嘛!”
虞幼棠坐回原位,对着他缓缓一点头:“慢慢吃,来日方长。”
马荣生端起汤碗一饮而尽,然后咂了咂嘴:“来日方长……你这是要给我许大愿了?”
虞幼棠轻轻摇晃着玻璃杯中的残酒,低下头似笑非笑的答道:“不敢。马老板是有眼光的人,一定比我看的更长远。”然后他抬起头轻声笑问道:“我许愿,您信吗?”
马荣生手里还捏着一只汤匙:“我信。”
虞幼棠喝净了杯中残酒,然后坐直身体放下了酒杯:“好,您既然信我,那咱们就……”他微微探身对着马荣生一笑:“这么定下了吧?!”
马荣生把汤匙往碗里一撂:“嗯?你小子绕我啊!我还没说话呢,这怎么就定下来了?”
马荣生总觉着自己这便宜占得还不够大,可是和虞幼棠云里雾里的谈了一晚上,他感到了一种飘飘然的趣味,忽然觉得像自己这般伟大的人物,少占点便宜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翌日下午,金光耀果然出门同马荣生谈妥了此事,从此双方在翡翠别墅建立了合作的关系。回家后他又惊又笑的,对虞幼棠说道:“平时瞧你是个病猫,没想到还挺有本事!看来你和你家老爷子一样,特别能说会道!”
虞幼棠也有点儿得意,不过因为胸闷气短,身体无力,故而就没有自chuī自擂,只是沾沾自喜的默然一笑。
第48章 兄弟相遇
马荣生对虞幼棠颇感兴趣。
他对此人很是摸不清路数,私底下派人去打听了对方的出身,发现这人竟是虞嘉棠的儿子,果然不是师爷清客一流,于是就更加糊涂了。
一张帖子下到金公馆,他有心邀请虞幼棠出来再吃上一顿便饭,然而所得的答复是很令人扫兴的——虞幼棠如今不在此地,新近返回北平家中去了。
虞幼棠是非回去一趟不可,因为家里发来电报,说虞嘉棠昨天上午好端端的忽然从二楼窗子中跳了出去——没摔死,落了一身轻轻重重的伤,现在已经躺在chuáng上起不来了。
其实这些年来,他对于这父亲的感qíng一直摇摆不定,就处在怜爱与厌烦之间;可是得知虞嘉棠遭受了苦痛,他作为儿子,不由得也是十分急切关qíng。匆匆忙忙的收拾了行装,他带着自家的那个小随从乘坐金家汽车赶到火车站,也没挑选时刻,直接就买了最近一班列车的车票。
他心里着急,就觉着时间过得特别慢;好容易捱到了时刻,他和小随从便亟不可待的率先上车,去找自己所在的包厢。哪知就在那狭窄的过道上,他迎面却是遇到了虞光廷!
兄弟两人相别已久,大概万万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相遇,各自都是目瞪口呆。虞光廷睁大眼睛望着虞幼棠,口中还在机械的咀嚼着口香糖;而后方的冯希坤虽然对虞幼棠没有什么深刻印象,可是见他和虞光廷容貌有相似之处,就抬手轻轻一拍虞光廷的肩膀:“子俊,这位是……”
虞光廷没理会他,只是上下打量虞幼棠——虞幼棠还穿着那件翠蓝长袍,浑身上下虽是gān净利落,不过偏于素朴,又是面无血色,看上去就显得有些虚弱憔悴;而虞幼棠审视着虞光廷,见这弟弟西装笔挺,形象摩登,打扮的油头粉面的,倒仿佛是十分得意的模样。
两人相视着半天没说话,后来还是虞光廷先开了口:“哥。”
虞幼棠一点头,轻声答道:“老二。”
冯希坤高高的伫立在后方,因为现在已经看不起虞家这破落户,所以将双手cha进裤兜里,并未主动开言。
虞光廷见虞幼棠盯着自己只是瞧,神qíng显然是很惊异,心中就忽然觉出一阵快意来——你以为我要穷困潦倒了吗?我偏比你活得还体面!
这时他就把往日在冯希坤那里所受的苦楚侮rǔ全部抛去了脑后,跃跃yù试的生出了一种自甘轻贱的无畏。
“你回家?”他又问道。
虞幼棠嗅着弟弟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道:“你现在……怎么样?”
虞光廷无所谓的一撇嘴:“我现在还有事,你在哪间包厢?我过一会儿再去找你吧!”
虞光廷言出必行,列车开动之后不久,果然就出现在了虞幼棠面前。当时虞幼棠正坐在chuáng沿,而虞家的那个小随从很有眼色,见状就避出包厢,跑到过道车窗处望风景去了。
虞光廷关闭了包厢门,然后走到虞幼棠面前,在那窗边的小桌子旁坐下了。抬头扫了虞幼棠一眼,他低下头问道:“哥,你近来身体还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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