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指挥部那边还没有动静,丁达内部开始了小规模的屠杀。许多士兵军官们都是带着家眷过来的,顾云章对海长山下令要“斩糙除根”,所以妇女孩子们也不得幸免。尸体源源不断的被丢进奔腾的萨尔温江中,水流湍急,瞬间就将那血ròu卷走,无影无踪。
在这场清洗中,所有人都成了怀疑对象,所有人也都感到了岌岌可危;海长山一边杀人一边感到痛心,而顾云章眼看着自己的力量被日益削弱,心中更是焦虑之极。
在这个时候,全丁达似乎就只有段提沙一个人是快乐的。
他提着手中那支冲锋枪,肆意的杀了无数人,堪称是最敬业爱业的好刽子手。后来海长山都纳闷儿了,问顾云章道:“段提沙那小子怎么这样狠?”
顾云章没留意过这一点,而且对此也毫无兴趣,听了这话就漫不经心的一点头:“是么?好,狠点儿好。”
邵光毅在私底下也开始大着胆子和顾云章嘀嘀咕咕:“段提沙好像个láng崽子似的。”
这时队伍内部的清洗已经告一段落,顾云章的心qíng略为轻松了一些,此刻便瞥了邵光毅一眼:“小邵,你是不是看不得我对他好?”
邵光毅知道顾云章jīng明,自己没有本事在他面前装神弄鬼,故而索xing就坦白答道:“是。”
顾云章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你吃醋?”
邵光毅低头走到他身前,低声说道:“我没资格。”
顾云章笑了:“知道自己没资格,何必还要看着段提沙眼红?”
邵光毅忽然有点发急:“军座,他……他根本就是个投机者,自从你提拔他做了卫士长之后,他就开始耀武扬威起来,把下面团长都不放在眼里了!”
顾云章相信邵光毅的话,甚至能够立刻想象出段提沙那种喜气洋洋的得意模样——带着一点单纯可爱的傻气。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孩子才十九岁,正处在一个肤浅得意的年龄啊。
顾云章对着邵光毅微笑:“小邵,你年纪大,不要和段提沙争风。”
第122章 去边境
在顾军倚靠丁达拥兵自重之时,李团长——现在已经晋升为李师长,带着他的全部士兵踏上了山路,赶往丁达去“处理”顾云章。
顾云章往日和李师长也算是个酒ròu朋友,不过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那点jiāoqíng当然是屁也不顶。两方在丁达外围拉开阵势开始了大战,不分胜负的僵持了三天后,顾军下面的两个团长忽然反水了。
这两人将一侧防线由里向外的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在李师源源不断涌入之时,他们又带兵直奔丁达军部——顾云章在前些日子处死了他们的战友,现在也该是个报仇的时候了!
然而值此危急之际,军部那里也是个铜墙铁壁的状态,那仇不是说报就能报的。
军部是一排铁皮顶的砖房,就建在一处高地上面,为的是视野开阔;当然,同时也会很遭pào弹的青睐——幸而那两个团手头无pào,尚且不能将军部从丁达瞬间抹平。
顾云章这些曾经的部下们四面八方的包围了高地,而军部里大概能有个百十来人,此时也就各找地方隐蔽好,伸出枪管向下开始she击自卫。顾云章没想到自己这“纯洁”的队伍中依旧躲藏着鬼魅,此刻就一边气急败坏的命人往前线海长山处发电请求支援,一边抄起枪亲自加入了战斗。
段提沙猫着腰跑上来了,把枪管从窗口中伸出去,一边开枪一边极力的要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顾云章。顾云章万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人想要保护自己,讶异之余倒是很受感动;而由于他qíng感丰富了,所以那杀气也随之减淡许多;子弹嗖嗖的在屋中穿行而过时,他居然感到了几丝恐惧。
段提沙在前些时日的屠戮中练就了一手好枪法,加之他足够野,故而能够独当一面。山下的进攻被暂时打退后,他灰头土脸的转过身来看了看顾云章,然后那张脏兮兮的面孔上就露出了安心的模样。
顾云章怕流弹,现在不敢起身,只坐在地上拽了他一下:“你往后退,该换我了。”
段提沙摇头表示不肯。顾云章用力的拉扯他,他就神qíng坚定的拼命摇头:“不,我不,我是你的卫士,我要保护你,你才应该在后面。”
这时邵光毅也忽然出手握住了顾云章的手臂,虽是不说话,但意思很明了,显然是同意段提沙的论调了。
十几分钟后,攻击又开始了。幸而海长山很快带队伍折返回来,和军部上下夹攻,把那两个团打了个四散奔逃。
因为防线已经崩溃,所以顾军很快便落到了一败涂地的结果,而且下面士兵也成群结队的带着枪支弹药开小差,纷纷投向了李师长麾下。顾云章见自己苦心经营出来的这番事业如今毁于一旦,心qíng真是又愤恨又沮丧。后来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他走投无路,只好竖起白旗——不是投降,是要和谈。
顾军抵抗的艰难,李师其实打的也辛苦,况且大家都是中国人,在国内还没有自相残杀够么?故而顾军一服软,李师也马上停了火。
李师长进了丁达,同顾云章见了一面。他们两个本是没有芥蒂的,所以三言两语就谈开了局面。顾云章依旧是那么的坦白,gān巴巴的向李师长抱怨:“先是下令让我们去反攻卖命,我们不去,就直接过来要我们的命;说来说去,不就是想bī死我么?你们两位党国骄傲闲在蒙弄,我这忙着做镖头挣饭吃的人得去边境打仗,不走就算是叛乱——李师长,你给我评评这理吧!”
李师长当然没法发表评论,只是很为难的笑了笑:“这话你还是去问葛将军吧,我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给你评这个理。”
顾云章又问:“怎么去?你押着我,还是我自己走?”
李师长几乎有些窘迫了:“咱们一起走吧。”
顾云章随李师长去了蒙弄总指挥部。
这一路上他的心qíng还算平静,只是想到又要去面对葛啸东那张令人生厌的面孔了,会感到一阵阵的作呕。
他现在算是个半战俘的身份,身边随行的只有一个段提沙——要说动武,还得数这猴子最好使。
他们凌晨出发,正午时分冒雨抵达了蒙弄。顾云章下车时遇见了蔡师长,蔡师长毫不避嫌的走过来向他一笑:“喂!老弟,我要去台湾过太平日子去啦!”
顾云章一愣,因为先前向来没看出蔡师长有要走的苗头。
蔡师长站在他面前,苦笑着一耸肩膀,压低声音说道:“新长官来了,新人也跟着来了,我这种老家伙已经替他们把荒地开垦出来,现在没有用啦。老弟啊,我带了这么多年兵,现在这个样子你是看在眼里的,浑身上下就这一身军装是值钱的,哦,还有这一把枪。以后回了台湾坐上冷板凳,大概真要养jī种菜来糊口了。”说完他拍拍顾云章的肩膀,把声音又放轻了几分:“你老弟现在年富力qiáng,要是有本事呢,就留下来再折腾几年,捞不到政治资本,也捞点经济资本啊!千万不要学愚兄我这个样子,九死一生,穷困潦倒……”
蔡师长大概是怀有着满腹的牢骚,然而刚刚发泄了没几句,那边指挥部里就出来了一名副官,遥遥的把顾云章召唤过去了。
指挥部也是铁皮房子,里面yīn暗cháo湿,一尘不染。顾云章进门时,就见葛啸东裹着一件半长雨衣,很委顿的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
两人见面,无言以对。沉默良久后葛啸东抬起手按住桌沿,借力坐正了身体。
“你。”他终于沉沉的开了口:“到台湾去!”
顾云章懒得多说,只吐出一个字:“不。”
葛啸东疲惫的垂下眼帘,表qíng是一种死气沉沉的悲哀:“要把骨头留在缅北吗?”
顾云章答道:“哪里都行。”
葛啸东又默然下来。
房内一片寂静,顾云章定定的凝视了葛啸东片刻,忽然伸手摸向腰间,拔出手枪来瞄准了对方。
然而双方依旧是沉默。
顾云章只是想感受一下葛啸东的死亡;葛啸东则是因为不在乎。
他已经死了,从那时赤身露体的被白喜臣运出别墅送往医院救治时,他就已经死了。
人死了,就心静,能把一百年前的事qíng都寻摸出来,翻尸倒骨的重新思考品味。他检讨了自己这短暂的一辈子,发现顾云章恨自己,恨的有理。
他总想着顾云章,什么都想到了,唯独忘记了一点——那顾云章是个人哪!
虽然穷,虽然卑微,虽然渺小的不值一提,可那毕竟是个人,人是有脸有心的!
他把这点给忘了,或者说,是从头开始就没想起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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