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众人眼看着这些人被碾入坦克履带之下,随即大团火焰从坦克底部向上爆开,其中两辆坦克当场就停止了前进。这时士兵们反应过来,开始密集的向余下那辆坦克投掷手榴弹,一时间那坦克周围皆有爆炸,最后竟也将它炸的没了动静。
这第一波的进攻算是被打回去了,城内外暂时安静下来。
马师长没受伤,完完整整的下城楼喝了一大壶茶水。而顾云章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神qíng痛苦的伸长右腿——骨头疼!
这时赵团长忽然跑过来了,专门来看顾云章,且低声告诉他道:“大哥,外边的路都踩好了,正好有一条小道穿山进林子,随时都能撤。胖小儿也让我送副官那儿去了,一旦要撤,肯定有人护着他。”
顾云章把手托在大腿下面轻轻揉着:“海长山在哪个方向呢?”
“还在北城门守着呢。”
顾云章qiáng作镇定:“马文化是要死在这里的。到时万一真抵抗不住了,你照应着点海长山,我这儿没事。”
赵团长一听这话,忽然急了:“唉呀,他那个活驴有什么可照应的?”
顾云章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个面瓜似的人物虽然才gān有限,但也没有野心,对自己倒是忠心不二的,便不计较,只挥了挥手:“我心里有数,你走吧。”
赵团长这边刚走,城外敌军就又开始了进攻。
这回一打就是三天三夜,中间再没有一刻的喘息时间。日军把pào并排架在山上,也不搞集中打击了,没头没脑单是乱轰,城内城外全被炸成了废墟。
在最后一门山pào也被炸瘫之后,pào兵团团长把马师长qiáng行抗下城楼,请他立刻随顾师撤退;但他并不依从,推开团长后继续指挥士兵布防反击。
三分钟后一枚pào弹从天而降,正落在马师长身前一米处。
马文化师长以身殉国,终年三十四岁。
与此同时,顾师及马师残部穿过县城大街,蜂蛹向西,开始了大撤退。
第39章 岁月煎熬
凭借着撤退时带走的那点粮食,顾师勉qiáng挨过了青huáng不接的三月。
日军把所有火力都集中向了顾师,漫山遍野、不分日夜的进行追击。顾师被打的没有立足之地,只好闭着眼睛往前冲,硬是杀出热河,进了辽宁。
顾师士兵大多都是察南人,后来并入的马师残部则多来自河北,对辽宁一带的地理极不熟悉,时常跑着跑着就迷了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而此时在满洲国全境,日军为了切断对抗日力量的给养,实行了集团部落的生活方式,将各村的百姓赶去大屯子里生产居住;以便制造出广袤的无人区,最终彻底孤立抗日士兵。
除此之外,庄稼的播种时间也都有了规定,日本人派军警前去监督百姓耕种收获,所得粮食立刻被送入屯子内的大粮库里统一保管,一次只给每户人家几天的口粮,以防百姓把余粮往外送。至于每年那种下的内容,上面政府也有规定——凡是地里长出来的、而且又能就地食用的作物,一概不许种!
顾云章在战场上混了许多年,还没见过这么绝的,他都有点傻了。
其实他也不是非得去抢粮食吃,如今只要给他留块地,他宁愿自己种粮,可现在哪座山头也不归他管,这里是日本人的天下了!
托了chūn天的福,顾师士兵在荒山野林里用野菜榆钱填饱了肚子,并没有活活饿死。当野菜榆钱的季节过去后,顾师士兵变成了牛羊,开始吃糙和树叶;树叶和糙都长老了,顾师士兵又成了猴子,四处的采野果子吃。
日伪军对顾师进行了疯狂的围剿,可直剿到了这年的秋天,也没剿个成绩来。倒是顾师那边放出风声,说愿用金条换粮食,卖家定价,要多少给多少。
这可是让日本人犯了嘀咕,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这里毕竟还是中国人居多。真要是一根金条换一袋米的话……
那别说附近小股的土匪,就连保安大队都得活心!
所谓磨刀不费砍柴工,日本人暂且放过顾师,先把周边的几支匪帮给清理掉了,同时得知已经有人向顾师卖去了粮食——一大车糙米,换了三十根huáng光璀璨的大条子!
这位卖主是当地警备军里的一位团长,很快就被日本人揪出来毙掉了。
关外是冷,越是往北,那冬天来的越早。顾云章觉着好像是前两天刚入秋的,如今就要换上棉袄御寒了。幸而年初时在青县得了补充,现在小兵们还都有身厚衣裳可以过冬,否则冻饿之下,也不用上战场,在地上躺一宿,明早指定就投胎转世了。
此刻他坐在树下一处高高鼓起的老根子上,手里捧着个暖茸茸的小毛球。沈天生蹲在他面前,傻乎乎的伸手去摸:“哥哥,把小狗给我抱抱吧!”
顾云章把手中这个小活物送给他:“不是狗。”
沈天生两手托着那东西,歪着脑袋把脸凑上去蹭了蹭,很舒服的眯起眼睛笑道:“小狗真热,还在发抖呢!”
顾云章眼望着沈天生,就见他瘦成了瓜子脸,愈发显得一双眼睛极大,“胖小子”三个字,早就名不副实了。
“不是狗,是láng崽子。”他略觉心酸的答道:“一会儿给你炖了吃ròu。”
沈天生解开棉衣前襟,低头把láng崽子抱在怀里;那láng崽子得了避风之处,就扬起脑袋看向沈天生,且张着没牙的大嘴吱吱叫了两声,又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一周。
沈天生笑起来:“哥哥,它真好玩儿。”说完他扭头打了个喷嚏,随即吸了吸鼻子:“哥哥,别炖它了,我不吃ròu。”
顾云章扯着沈天生背对自己坐下了,而后就俯身抱住了他。沈天生上个月受了寒,一直处在个伤风发烧的状态,可他现在不但没有药吃,甚至想休息两天都不能够。
他搂着沈天生,沈天生搂着láng崽子,两人一láng就在这老树下静坐了许久。
láng崽子是顾云章从个土dòng里掏出来的。他本意是想偷着把它炖了、或是烤了,掩人耳目的就给沈天生一个人吃;而按照道理来讲,dòng里母láng回去之后找不到崽子,必要追踪前来,到时把老láng毙了,也让大家见点油星。
沈天生舍不得吃láng崽子,抱着不肯放手;顾云章现在看他可怜,所以也不勉qiáng;同时也知道一个láng崽子身上没有几口ròu,吃下去也顶不了大用。
入夜时分,母láng果然来了——这野shòu狡猾,见眼前人多,还想藏起来伺机而动;没想到海团长在外面撒尿,一眼瞟见夜色中两点绿光,登时下意识的抬手一枪,当场就把母láng给打死了。
入冬之前,动物都肥,那母láng被扒掉皮后,周身白白的都是油脂。海团长热气腾腾的煮了一大锅,也没声张,只叫来几个亲近人享用,又捡好ròu盛出一小盆来,命人端去了顾云章那里。顾云章没想到自己引来的láng让海团长给吃了,不禁大皱其眉,可也挑不出理来。
他往盆里加了几大碗清水,重新生火煮开了,而后舀起一勺汤chuī凉,扒着láng嘴给灌了下去。那láng崽子也是饿极了的,然而并不肯下咽那ròu汤,一边张嘴一边甩头,伸着舌头很是乱叫了一阵。
如此又等了片刻,他见láng崽子并无异状,就告诉沈天生道:“天生,吃吧。”
沈天生一直蹲在盆前垂涎三尺,听了这话就抄起勺子,一口接一口的喝那没盐的ròu汤。
顾云章见他一味的只是喝汤,便出言催促道:“吃ròu。”
沈天生扬起头,因为喝了个热腾腾的水饱,居然感觉也挺满足:“哥哥,你吃。”然后他思索了一下,仿佛是要做出一个确切的描述:“哥哥瘦了,脸是白的。”
顾云章许久没有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已经有了点弱不禁风的意思——本来就是个细高挑身材,现在更是单薄的过分了。
“吃吧……”他低下头去,轻声咕哝了一句:“我饿不死。”
沈天生认真的分辩道:“人要是总也不吃饭,就会死了。”
顾云章用勺子从盆中捞出一块ròu送进嘴里,一边吞咽一边在心里暗想:“我千辛万苦的熬到今天……我才不死。”
翌日清晨,海团长的副官们把láng皮粗略的拔了拔毛,然后炖着吃了。下面士兵有样学样,也在营盘附近打起猎来——他们很快就发现其实也没有什么猎物可打,于是大部分转而去挖田鼠dòng。这时正是田鼠积粮过冬的时候,一个dòng里有时能挖出十来斤高粱米,并且田鼠这东西也是有点ròu的。
顾师在不知名的异乡密林中苦熬入冬,与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
他们忘记了年月,忘记了家乡,更不知道自己已然牵制了三万多关东军。顾云章的心在永无休止的转战中冻成了铁石,战斗成了他的本能,战斗即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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