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他对老婆犹犹豫豫的说道:“哎,大哥也给咱礼了,是房子。”
赵太太一听这礼越收越大,乐的合不拢嘴:“天爷,他给了咱一所房?哪儿的房子?大不大?”
赵兴武把房契掏出来放在老婆面前:“不是一所房,是一片房……在秦皇岛,能有个四十多间。你把我那算盘拿出来,我看看这一年能得多少房租!”
自从小杰死后,顾云章觉着自己是更喜欢沈傲城了。
沈傲城天生一张“孩儿面”,圆脸大眼睛的,本是个很显年轻的相貌。但经过了这么一场打击,他真是再也年轻不起来了。
他看起来异常的瘦削憔悴,行动举止间也带出了沧桑老态,两鬓那花白短发因为上了生发油,所以在一丝不苟之余愈发白的刺目。
顾云章很疼惜沈傲城,愿意成天跟着他,清晨从家里追到矿上,傍晚再从矿上追回家里。及至入了夜,沈傲城洗漱过后想要上chuáng睡觉,结果走到chuáng前放眼一看,就见被窝里露出了顾云章的脑袋。
这也是件无可奈何的事——虽然沈傲城一直觉得两个大男人没有挤在一张chuáng上睡觉的道理,但顾云章理直气壮的先是要来“陪陪他”,遭到拒绝后又恼羞成怒的质问:“你原来也带过小杰睡觉,现在怎么就容不下我了?都是一样的晚辈,你是不是看不上我?”
沈傲城发现顾云章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气的反驳道:“那能一样吗?小杰还小呢!”
顾云章沉着脸钻进被窝里:“我也比你小得多。”
躺下之后他思索了一下,随即又补充道:“我洗过澡了,不脏,你别嫌我!”
沈傲城一听这话,心就软了。
“不要胡说。”他掀开被子坐在了chuáng边:“我嫌你gān什么?”
这样的闹剧反复上演了几次后,沈傲城宣告投降,再不去驱赶顾云章。而顾云章舒舒服服的躺在沈傲城身边,在棉被下和对方手拉着手睡觉。
chuáng下箱子里摆放着沈天杰的骨灰坛。顾云章身上杀气太重,鬼也怕他。他安安稳稳的一觉睡到大天亮,连梦都不做一个。
顾云章现在很幸福。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安逸满足过。像本地所有发大财的把头一样,他几近疯狂的买房置地,在一两年内就成为了一名产业惊人的大地主。为了更快速的积累财富,他对待下面矿工如同凶神,吸血抽髓的大肆压榨出苦人们的最后一滴油。八十川少将曾在这年的秋天过来看过他一次——顾云章的本相让他深感愕然,而愕然之后,又是绝对的安心。
一九四二年的新年,顾云章陪同沈傲城回到了北平。沈天理的“顾云章恐惧症”还没有痊愈,听说这两人来了,他登时便提着箱子去了天津避难。
沈傲城没有见到儿子,以为沈天理是厌烦自己,就长吁短叹,十分伤心。在这种孤家寡人的状态下,他不得已的把全部感qíng放在了顾云章身上。而顾云章像一只嗷嗷待哺的雏鸟,张大嘴巴等待已久,如今一旦看出苗头来,就探头一口叨住了沈傲城,死活都不松开了!
沈傲城对顾云章说:“天理现在除了要钱,平日从不主动给我写一封信。”
顾云章笑道:“要钱,就给他钱;你没有钱,我替你给。”
沈傲城摇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现在咱们两个天天守在一起,倒像是一对真正的亲人了。”
顾云章依旧是笑:“我一直当你是我亲人,就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沈傲城沉默良久,后来问道:“你怎么会和我这样好?”
顾云章答道:“我看你是个好人,我喜欢你。”
这回沈傲城也笑了:“你这小子说话真怪,见了好人就喜欢,那你在这世上可喜欢的人就太多了!”
顾云章正色道:“没有,没有几个好人。”
在北平胡逛了一通,这两人回到本溪湖,继续过那富足生活。沈傲城再无其它心思,一心一意的教导关怀顾云章,把他当成小老弟大侄子那样来爱护。顾云章则好像是狗熊落进了蜂蜜桶里,从头甜到脚、从里甜到外,在自己快乐的同时,身上也略多了几分人气,接人待物也晓得讲些礼貌了。
沈傲城对于自身是没有什么期望的了,只愿把顾云章改造成一个上等人。他按照最时兴的样子为顾云章订制西装,极力的想让顾云章变成一位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绅士。可惜几番努力过后,顾云章只被他训练成一张很好看的招贴画,一旦动作起来,仍然还是要原形毕露。
这天上午他随着顾云章前去总办大楼报账,账目繁复,其中有几笔顾云章说不清楚,gān脆就让他代劳,自己留在车内等待。
沈傲城在总办里耗掉了将近两个小时,中午时分他出了大楼,只见顾云章那辆乌黑锃亮的新汽车停在一片树荫下,后排车门大开着,顾云章弯腰侧身坐在位子上,两条腿长长的伸出车外,皮鞋就踩在了地面上。
顾云章出门时特地换了身浅灰色的派力司西装,正配着今日这不冷不热的好天气。蓝天、绿树、新车、顾云章,四样凑在一起,拍成照片可以去做杂志的封面;可惜漂亮的顾云章很不做脸,此刻正低着头聚jīng会神的吃热烧饼。
沈傲城恨铁不成钢的走到他面前:“嘿哟,这怎么吃的满嘴都是渣滓?”
顾云章立刻把剩下的一点烧饼塞进口中,然后用衣袖一蹭嘴巴,鼓着腮帮子问道:“报完帐了?”
沈傲城扯过他的手臂,将那衣袖好顿拍打:“怎么还在外面吃上了?”
顾云章咽下烧饼:“我饿了。”
“那你坐进车里去吃嘛!”
顾云章深感莫名其妙:“那烧饼是我买来的,又不是抢来的,gān嘛要躲起来吃?”
沈傲城刚要说话,忽然就听遥远处隐隐传来了一声闷雷。顾云章仰头望天:“要下雨了?”
天上的确是起了云,可是四月天,纵算下雨也下不出雷阵雨。
汽车在总办大楼门前发动,先载着两人去酒楼中吃了午饭,然后才不紧不慢的回到顾宅。顾云章在院前下了汽车,刚要进门,却见赵兴武从自家楼内大步冲了出来,口中惊惶喊道:“大哥,你可回来啦!了不得了,矿上瓦斯爆炸了,五个斜井里全冒了火,日本人派兵把西塘给封了!”
第64章 美好时光
西塘煤矿一直类似炼狱,吸进人命,吐出黑金;如今中央大斜井发生爆炸,这煤矿就立时从炼狱变成了地狱。
日本宪兵们守住煤矿入口,虽然知道井内还埋着成千上万的工人,但因眼见五处井口都在源源不断的腾出黑烟,便断定这是地下着了火,当即下令停止扇风机送风,将井口全部封死。
大火最终在井内被憋灭了,同时一起灭掉的,还有几千名矿工的生命。矿山四周的家属哭天喊地的涌过来,日本宪兵拉起铁丝电网,不让平民靠近井口。大雨下的铺天盖地,电线直冒火光,许多心急如焚的老弱妇孺们就在这铁丝网下被活活电死烧死了。
日本矿主们既然是要井不要人,那下面的宪兵们自然也是将这方针贯彻到底。大小把头们cha不上手,就各自躲在一旁观望,等待复工。
顾云章坐在家里,既不怜悯死难工人,也不心痛经济损失,就是没心没肺的消遣玩乐。他找来了一个唱蹦蹦戏的班子,大雨天的就留下居住,白天听小戏子唱yín词艳曲,晚上抱小戏子做颠鸾倒凤。一时快活够了,他赶场子似的马上洗澡换睡衣,轻手轻脚的摸黑跑去沈傲城的卧室中睡大觉。沈傲城觉着他这行为很不可理解:“你不是和那孩子回房了吗?”
顾云章那脸上还水淋淋的,冷飕飕的钻进被窝贴向了沈傲城,颇为粗俗的答道:“刚gān完。”不等沈傲城回答,他又补充了一句:“洗gān净了,连衣服都换了。”
沈傲城要说的不是这个:“那你何苦还要跑过来?留在那儿睡一宿不行吗?”
顾云章长手长脚的搂抱住了沈傲城:“不行。”并且把个又湿又冷的鼻子拱到了对方那暖烘烘的颈窝里:“我乐意和你睡。”
沈傲城被冻的一抖:“嗬!这么凉?”然后转身把顾云章揽进怀里,隔着薄薄睡衣轻拍他后背:“好啦,睡吧。”
顾云章很巧妙的缩成一团,像个猴子似的攀附在了沈傲城身前。沈傲城本就睡眼朦胧,此刻重新安稳下来,便又要沉沉睡去。
正是半梦半醒之时,他忽然一皱眉头,闭着眼睛转过身去:“拍我的肚子gān什么?睡觉!”
顾云章兴奋了半夜,现在并无睡意。因他不惯穿着长裤长袖的衣裳睡觉,所以就在被窝中窸窸窣窣的将自己脱剩一条裤衩,然后赖皮赖脸的贴上去,把手从沈傲城的衣襟下伸入,从后方摸向了这位二叔的肚皮——温暖柔软,胖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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