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默然的听着，一双眼睛渐渐的睁开，整个人也有了活气。张chūn生见他像是醒透了，便很自觉的合拢报纸退了出去。
小鹿穿戴洗漱，坐在书桌前吃张chūn生给他端进来的馒头稀粥和小菜。窗户是玻璃窗，他一抬眼就能看清院内全貌。院内的qíng景让他有些刺心——武魁光着膀子，正在厢房门口举石锁练力气。
武魁太壮了，一身的腱子ròu鼓鼓凸凸，因为天气热，所以只穿了一条单布裤子，裤裆里也是鼓鼓凸凸。小鹿的目光顺着武魁的胸膛往下走，走到腰间停了停，走到裤裆又停了停。他想武魁的家伙一定是温暖沉重的，也或许是青筋虬结，筋脉之中血液汩汩流动，让那东西灵敏得简直如同活物。
想到这里，他对武魁简直是羡慕得有些恨了。
他越是眼红，武魁练得越是来劲，裤裆里直不隆冬，颤巍巍的竟然支起了棒槌。小鹿本是坐在桌前吃馒头，见此qíng景，他像受了冒犯一般，下意识的双脚蹭地向后一闪，连人带椅子一起退了一尺多远。
然后肠胃也满了，馒头也放了，小鹿忍无可忍一般起身出门，没找到马鞭子，弯腰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抽向了武魁：“混账东西，你给我穿上！”
武魁挨了一抽，没疼，只是吓了一跳：“连长，我、我没光屁股啊！”
小鹿仿佛痛心疾首一般，粗着喉咙继续吼：“上衣！赤身露体、成何体统！给我穿好上衣！”
武魁张了张嘴，一时间无话可说，放下石锁扭头逃回了厢房。而小鹿不由自主的伸舌头舔了舔gān燥的嘴唇，眼前还晃着一片ròu色。这ròu色让他觉得又温暖又污秽，他知道自己和那颜色是绝缘的了，所以格外的看不得它，一旦见了，就眼睛痛，心也痛。
除去了院子里这位ròu色大汉，小鹿感觉身心略略的清净了一点，仿佛自己以及自己周遭的一切，又重新恢复了圣洁。
然而这圣洁没有一个好来历，他偶尔会感觉自己像是修道院里的苦修之人，为了圣洁阉割自己，血淋淋的、天愁地惨的，不是个好圣洁。
第四十三章
小鹿每天早上吃饱喝足之后，就前往军营去练兵。兵都是新兵，比张chūn生和武魁还新，而且没有张chūn生和武魁的聪明勤谨，并且有一部分是被队伍抓壮丁qiáng抓过来的，心心念念的总要跑。小鹿心狠手辣，在营地cao场边上立了个木头桩子，这桩子就是刑架，每天都有新兵被吊在架子上，做大鹏展翅状挨马鞭。
小鹿自己不动手，因为有武魁，他当初把武魁挑到身边，就有这个目的。武魁杀久了猪，渐渐对于一切活物都硬了心肠，小鹿让他打人，他就真敢把人往死里打。打完之后擦擦汗，他该吃吃该喝喝，一边吃喝一边和张chūn生扯淡——在这个连里，他俩算是高级人物了。
小鹿自己严肃，在军营里，也不希望看到其他人嬉皮笑脸。要笑可以私下里去笑，小鹿想，正经的时候就是要正经，否则的话，就是不尊重长官。
小鹿在县城里住了两个月，训练出了一个整齐利落的新兵连，连里的新兵蛋子们经了他的手，不知怎的，居然变得相貌相似，仿佛是一百多个亲兄弟一般，也或许是因为他们全被剃了光头，集合时全穿着军装，神qíng也是统一的肃穆。
小鹿忙小鹿的，旁人忙旁人的，他的顶头上司，一位营长，从来不管他。省主席的养子，跑来训练新兵大概只是装装样子，营长是个jīng明人，犯不上对着皇亲国戚使官威。
然而在两个月后，jīng明的营长忽然死了。
营长那天是喝了整整一坛子本地酿的烧酒，喝完之后晃晃dàngdàng的从窑子大门往外走，两只脚不听使唤，在跨门槛时绊了一下，一跤摔倒在地，再也没能起来。
营长就这么死了，营长的上司不在本县，留下了无主的三个连。三位连长约束部下，等待上峰下达命令，然而上峰的命令未至，程廷礼却是来了。
在这县城众人的眼中，程廷礼的身份，也就和皇帝差不多了。没根没基的两位连长十分惶恐，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接待这位从天而降的大人物。这个时候，小鹿自然是要打头阵的，这一点，两位连长不出声，小鹿自己也清楚。
程廷礼来得威风，有一个警卫团随行，专为了保护他一个人。队伍浩浩dàngdàng的开进城里，县长诚惶诚恐的让出了自家宅子接驾。然而程廷礼没有在县长家中下榻，而是要到小鹿那边对付一宿。一宿过后，他还得继续上路，往张家口去。
小鹿平时觉得自己那三间上房是很宽敞的，可程廷礼一来，这三间屋子忽然小成了蝈蝈笼，仿佛程廷礼是个巨人。程廷礼在他这屋子内外巡视了，末了停在书桌前，指着桌角陶罐里的野花笑道：“小东西，你倒是好兴致。”
小鹿听了“小东西”三个字，有些刺耳，但是规规矩矩的站直了，他低声答道：“美丽的环境，有助于陶冶qíngcao。”
程廷礼笑了起来，听这话本应该是书卷气十足的，但是经了小鹿一说，就变成了生硬冰冷的科学结论。扭过头又打量了小鹿，他见小鹿把军装穿得一丝不苟，只是没系武装带——小鹿穿衣服是讲究的，然而从来不系武装带。
“不热吗？”程廷礼笑道：“脱了吧，在gān爹面前也拘束？”
小鹿抬手一粒一粒的解纽扣，脱了上衣搭上了椅背。程廷礼又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有一把细细的腰。腰太细了，就显得屁股很圆很有ròu，不过也可能是真有ròu，程廷礼收回目光，心里盘算着小鹿那一处旧伤给身体带来的影响——一定是会有影响的，本质上都不算个真正男人了，外表还能威武雄壮？
程廷礼看过书房又看卧室。站在小鹿身后，他抄起了衣箱上的大镜子照了照。镜子里映着两个人的脸，程廷礼看了又看，末了叹道：“这半年来，脑袋上有白头发了。”
然后他微微低了头，把嘴唇凑到了小鹿耳边：“年纪越是大，越爱想起故人。在梦里，我常能见到你爸爸。”
小鹿听到这里，身体震了一下。
第四十四章
程廷礼放下镜子，伸手揽住了小鹿的腰：“我和他做了七八年的夫妻，可惜他后来娶了你娘，心里没了我。他心里没有我，我心里可是有他，他都死了，我心里还想着他。”
小鹿第一次听程廷礼这样对自己说话，满口“你”啊“我”的，gān爹不成了gān爹，gān儿子不成了gān儿子。惊讶之余，他也有几分好奇：“我爸爸……是怎么死的？”
程廷礼轻而慢的告诉他：“饮弹自尽。”
小鹿听了这话，并没有大惊失色，因为对父亲实在是没感qíng：“为什么要自杀？”
程廷礼沉默片刻，然后答道：“爱之深、恨之切。我对他是爱恨jiāo织，他对我也是一样。”
小鹿听到这里，忽然从心底里翻上一股子鄙夷：“qíng死？”
不等程廷礼回答，他冷冰冰的又补了一句：“我看不起他。”
程廷礼怔了怔，随即说道：“你不懂……”
不等他把话说完，小鹿自顾自的又开了口：“他不但自己无能，做出卖身体的下流事qíng，还使他的后代为他蒙羞。这样的人，自杀也是毫不可惜的。”
程廷礼听了这话，真感觉小鹿是把自己和鹿副官一起骂了；手臂环着小鹿的腰，那腰虽然细如蛇类，然而硬邦邦的，也毫无柔软动人的意味。
“我和他之间，并非jiāo易的关系。”程廷礼按捺了xing子解释：“如果只是玩玩而已，我又何必要把你当成儿子抚养成人？”
小鹿这回没言语，因为在这一件事上，他的确是欠了程廷礼的恩qíng。
程廷礼很满意于小鹿的沉默，勒着他的手臂紧了紧，程廷礼压低声音，呼出的热气扑在了小鹿耳边：“宝贝儿，我还没有很老，还能再爱一次。你小的时候，我当你是个孩子，我什么都不向你要；现在你长大了，自己能做主了，我想要你，你给不给？”
小鹿打了个冷战，不是怕，是嫌恶yù呕，肠子肚子一起向上一翻，翻得他不由自主的打激灵。
“您是我的gān爹。”小鹿背对着程廷礼说话：“我对您只有尊敬和感激。”
程廷礼歪着脑袋，去看小鹿的侧影。两个月不见，小鹿白了，皮肤紧绷绷的反she着柔细的光，颧骨和下颌的线条是统一的很清秀。他想小鹿在十八岁那年变化最剧烈，脱了孩子皮，换了大人样，可是未等他蜕变完成，自家儿子就一脚把他踢成了半个太监。
于是，他的变化到那为止，正在往高里窜的个子，也不窜了。
“我不需要你的尊敬和感激。”程廷礼浮想联翩的开了口，脸上同时失控似的露出了一点笑意：“只要你肯依了我，我宁愿受你的作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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