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这一场胜仗,已经向上报给了团长。那团长虽然叫名是他的上司,但是一没见过他,二也不敢管他——省主席的养子,岂是他能管得的?
依着团长的想法,他甚至认为这场胜仗都是旁人为小鹿谋划的,专为了给这个崽子脸上贴金罢了。但是想过之后,团长从理智出发,立刻把这喜讯又上报给了师长。师长正在张家口陪着程廷礼打小牌,在牌桌上接到了这封报喜的电报。
师长是个粗人,直接把电报扔给了另一角的教育厅厅长:“给念念,看字儿脑袋疼。”
厅长拿起译好的电文,一眼扫过去,立刻就明白了。清清楚楚的把电报朗读一遍,他对着程廷礼笑道:“程主席,不得了,将门虎子啊!您培养出来的孩子,个顶个的有出息。若是有空了,您应该就教育学作一篇文章,印成册子分发下来,让我们这教育机关里的人,也学习学习。”
程廷礼扔出一枚麻将牌,顺手接过电文也看了看,脸上要笑不笑——其实小鹿是不必有出息的,他养这孩子,又不是为了让他有出息。出息大发了,不好控制,将来还不跑了?
程廷礼好色、爱玩,越是玩不到,越是很想玩。
小鹿是出了名立了功,而那匪首也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处理了。依照惯例,就该在城里找块空地把何若龙绑起来,当中把他活剐了。上一次剐人是在十年前,剐的也是个土匪头子,剐的时候,下面人山人海,那刽子手也真厉害,断断续续剐了三天,第三天剐得人要成骨头架子了,才一刀扎进心窝,剜出了那土匪的一腔黑血。
现在何若龙被小鹿押回来了,无需宣判,直接就可以剐。远在外县的团长也很友爱的提出建议,希望他剐,不剐不能立威,剐了才能显出他是真有本事真胜利。
小鹿压下团长的电报不理。何若龙被他关进了西厢房里,房前屋后全站了卫兵。武魁和张chūn生挤进了一间屋子,对付过一宿之后就搬到了窑子里。张chūn生冷眼旁观,见小鹿也不理睬厢房里的何若龙,单是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涂涂写写,看那意思是在写信,但是以他这个写法,十封信都该写出来了,却不见他命令自己往外发一封。
小鹿在房内连写了两天,没写出什么成绩。到了实在是坐不住的时候,他咬着钢笔尾巴往窗外瞧,能瞧到西厢房的门窗。那门窗后面住着何若龙。窗玻璃反she阳光,小鹿看不清房内qíng形——他看不见何若龙,料想何若龙也看不见他,所以反而格外安心,可以大着胆子看个够。看一分,想九分,合起来也就够了。
到了第三天傍晚,他撕了几篇字纸,拉开抽屉取出了一筒子香烟。拧开盖子从中取出一支叼在嘴上,他划燃火柴给自己点了火。手指夹住香烟,他姿态生涩的轻轻吸了一口,然后鼻子眼往外出气,出了个七窍生烟。
他没有烟瘾,只不过因为写得困难,所以做了个这么个文豪的架势——听说文豪常有嘴不离烟手不离笔的。所以他也希望藉由香烟,得到一点灵感。
像怕烫了嘴似的,他一边小口吸烟,一边起身溜达了出去。院子就这么大,前方就只有左右两间厢房,小鹿犹豫了一下,然后带着那根烟转向了西厢房。
守门的士兵向他敬了个军礼,他没理会,径自走过去拉开了房门。西厢房就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屋子,进门之后一眼能看到头。小鹿一手夹着烟,一手扶着门,低头迈步进了屋,然后抬起头说道:“何——”
话没说完,因为他很惊愕的看到了何若龙的luǒ体!
何若龙身前放着一只水汽蒸腾的大浴桶,桶沿搭了毛巾。何若龙本人本是正背对着他脱裤子,如今裤子脱完了,他也闻声回了头。一见来者是小鹿,他显然也愣了一下,同时下意识的转过了身。这一下子转得还挺猛,胯下那件东西像根粗皮条似的,随着他的动作一甩:“鹿营长?”
小鹿如梦初醒一般,登时向后转身一步迈出了房门,迈的时候脚不利索,还在门槛子上绊了个踉跄。守门的士兵一把拽住了他,而他慌里慌张的吼了一嗓子:“关门!”
士兵顺手把门关上了,又听营长骂道:“两个混账,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在洗澡?!”
看着他那个急赤白脸的样子,士兵统一的有些发傻,因为第一他没问,第二土匪洗澡不怕看,营长也不是大姑娘,何必惊得像见了鬼似的?
第五十三章
小鹿夹着那根烟,几乎是哆嗦着回了书房。
刚才那一眼,其实是看得很清楚。何若龙脸白净,身上也白净,有一身顺顺溜溜的腱子ròu,腿间的东西色呈嫩红,饶是软缩着的,尺寸依然可观。
靠着门板慢慢溜下去,小鹿最后蹲在地上,自己把空闲的左手伸到了腿间——没法比,真是没法比,和人家一比,自己这东西简直不算了东西。
况且人家那东西能用,自己这东西是个摆设,不能用。自己这东西是半死了的一团ròu,而何若龙的东西,想必是活蹦乱跳滚热的。
小鹿忽然间自惭形秽到了极点。自己抬手摸了摸腰带和领扣,腰带扎紧了,领扣也系得严密。他穿衣服永远是森严壁垒,非如此不能有安全感。
在天要黑不黑的时候,小鹿坐在电灯下,福至心灵一般,竟然把那封信写出来了。
信是要直接邮寄给程廷礼的,这个地方不比平津,打不了长途电话,发电报的话,又未必能把事qíng说清楚,所以只能是写信。在信里,他把何若龙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若不是当初被一场冤案害得家破人亡,决计不会上山去做土匪。当了土匪,他也是以杀富济贫为主,颇有侠义之心。除了人品好之外,此人在军事方面的本领更是过人,至于怎么个过人法,可以去问某某团长。这样一位大好的青年俊才,拉出去剐了着实是有些可惜,所以是不是不剐更好?
小鹿许久不写信了,尤其那收信的人是程廷礼,更是让他拿不准语气。今晚终于写出了一封成品,他心头一阵轻松,偏偏正当此时,有卫兵敲门进来,说何若龙请求见营长一面。
小鹿听何若龙主动要见自己,心中无端的很快乐,傍晚那一场尴尬,似乎也可以抛去脑后不提了。步伐轻松的穿过院子进了厢房,他在电灯下看到了焕然一新的何若龙。
那一场热水澡把何若龙洗得新鲜洁净,短头发黑油油的,身上的肮脏旧衣也换成了一套洁净布衣。带着伤的左臂经了这些天的休养,已经可以自如的活动。对着小鹿一笑,他单手拖了一把椅子送过去:“鹿营长,你坐。”
然后不等小鹿坐,他自己先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了。
小鹿和他坐成了面对面:“你找我有事?”
何若龙抬手向上一指:“电灯泡昨天坏了,今天你的兵给我换了个新的,特别亮。”
小鹿扫了电灯泡一眼,新电灯泡的确是亮:“所以?”
何若龙笑了:“所以,我让你来看看我,这样看得清楚。”
小鹿一怔:“什么意思?”
何若龙慢慢的收了笑容:“白天我不开灯,你看不到我。”
小鹿微微张开了嘴:“你……”
何若龙笑道:“我总坐在窗台边看你,你看不到我,我能看到你。你从早到晚的写,写什么呢?”
这几天,小鹿每逢到了写不下去的时候,就必会直勾勾的望着西厢房发呆。他以为自己看不见何若龙,何若龙也就必然看不见自己。没想到这不是个“他以为”的事qíng,从西厢房往上房看,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我说过,你不该是个土匪。”小鹿勉qiáng严肃了身心答道:“外界都在等着看你被凌迟处死,但是我要设法救你。”
何若龙饶有兴味的问道:“你打算怎么救我?”
小鹿低声答道:“你不必管。”
何若龙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听说你是程主席的gān儿子。”
小鹿一点头:“是。”
何若龙笑了一下:“就是因为听说了这个,我当初才没把你往眼里放,以为你是带兵过来闹着玩儿的,没想到你早设了套,等我们钻。”
小鹿看了他一眼,目光游移,转向了玻璃窗,不说话。
何若龙没有等到他的回应,于是自顾自的又问:“还未请教你的高姓大名。”
小鹿望着玻璃窗,玻璃窗上映出他的影子:“鹿子苹。”
小鹿看着窗上的小鹿,何若龙望着面前的小鹿:“太平的平?”
小鹿一摇头:“不,是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何若龙感觉他这回答的姿态又严肃又可爱,忍不住还想笑:“那么贵台甫是……”
52书库推荐浏览: 尼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