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锦的年华_尼罗【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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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锦重新抱起大格,且把脸埋进大格的怀中深深一嗅。大格身体弱,穿的总是太多,所以三锦吸了一鼻子夹杂着奶气的汗味。这气息也让三锦觉得快乐——只要大格还有口气,让他有个指望,他就快乐,就能浮想联翩的琢磨到大格长大后的模样。

  这其实很奇怪,因为他才十九岁,自己也可算是个大孩子,理论上讲,似乎不应该怀有如此浓烈的父爱。

  当晚,三锦回了卧室,见马国英正无所事事的坐在chuáng上发呆,便qíng绪低落的站到他面前,沉声说道:“明天咱们就该启程了,老严说察哈尔那边已经闹的要开锅,实在等不得了。”

  马国英也站了起来:“是,我们司令一直在为这个事qíng烦心。”

  三锦对着前方短暂的发了会儿怔,忽然开口说道:“出门倒没什么的,我就是舍不得我那丫头。本是天天都得见一面的,这回我一走半个多月……”

  马国英偷眼瞧他,就见他斜眼盯着墙角,眼圈发红,竟像是要哭的样子。

  双方相对沉默许久,最后三锦垂头丧气的一挥手:“你今夜去客房睡吧,我心里不好受,没那个兴致了。”

  赶走马国英后,三锦上了chuáng,却也是没有一丝的困意。辗转反侧的折腾到半夜,他一掀被子下了chuáng,有心再去瞧瞧大格,又怕耽误她睡觉;思来想去的犹豫许久,他独自推门去了楼上烟室,蜷在烟榻上给自己烧了几个烟泡儿。

  再说那马国英,逃过夜里一劫,心中自然暗喜。舒舒服服的躺在客房内的弹簧chuáng上,他也没有立刻入眠,而是在漆黑夜色中盘算起了心事。

  翌日清晨,马国英早早起chuáng。洗漱过后一推客房门,就有仆人捧着个大纸盒子走过来道:“马副官,这是我们王爷给您预备的衣服,让您今早儿换上。”

  马国英接过盒子,没说什么就退回了客房,片刻后他重新出场,已然换作西装革履的打扮,瞧着十分风流倜傥,背影儿有了点严云农的意思,正面则更比严云农英俊许多。

  随着仆人进入餐厅,他看到了坐在首席的三锦。

  三锦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长袍马褂,短发上了生发油,梳理的十分整齐。面对着一桌子主食,他若有所思的把手肘支在桌边,信徒祷告似的十指jiāo叉抵住了下巴。

  马国英站住了,按照礼节唤了一声:“王爷,您早。”

  三锦瞥了他一眼,而后放下手点点头:“过来坐,一起吃。我们乘汽车去,不赶时间。”

  马国英感觉今天他是特别严肃,便也规规矩矩的走过去,寡言少语的开始吃饭。

  他自认是个饭量大的——军旅之人,没有吃猫食的人;然而和三锦的胃口比起来,他发现自己还真是秀气的很。三锦也算不得如何láng吞虎咽,然而大嚼的持续力很qiáng,能够匀速的一直吃下去。马国英眼看着他吞掉了无数屉小ròu包子,喝掉了几大海碗的米粥,至于下饭小菜,那消耗的数目就更不能统计了。

  “这是要一顿顶一天?”他在心里暗自嘀咕。

  三锦这时已经填饱了肚子,便用餐巾擦了擦嘴,又端起一杯茶慢慢喝了两口,而后抬头望向门口。

  马国英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个平头正脸的老妈子,抱着昨晚见过的那个huáng毛丫头走进来了。

  三锦没起身,只向那老妈子做了个手势,老妈子会意,便走来把大格jiāo到他的怀中。

  “我的小格格,我的大姑娘哟……”三锦用一种可怜巴巴的声音说道:“阿玛这回真是要走啦!”

  大格因为已经听三锦说过许多次“阿玛这回是真的要走了”之类的话,所以感触不深,只细声细气的应了一声。

  三锦哀伤的撅起嘴巴,在大格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这回果然是真走了。把大格jiāo还给老妈子,他颇为忧郁的站起来,仰天长吁了一口气:“小马,咱们出发吧!”

  马国英是一贯随军走南闯北的,所以很不能理解三锦这种寓公的恋家心qíng。下楼走到院子里,他见大门口处停了两辆黑色汽车,司机站在车外,显然是正在待命;又有几名年轻听差聚在一旁,大概就是随行的保镖之流了。

  他随着三锦上了领头的汽车,关上车门后就听三锦忽然恨恨的发出怨言:“该死的老严,败家子!把他家里的财产全花销光了,现在跑过来向我伸手,害得我大热天还要出远门……这不要脸的混蛋!”

  马国英旁听着他rǔ骂自家上司,心里觉着怪好笑的,也不敢cha言。而三锦自言自语了一气儿之后,因为觉得无济于事,也就住了口。

  第5章 霞山大哥

  三锦比较没有常识,他自己恋家,以为用上半个来月,就能提着一大箱子洋钱回来救助严云农了。然而当真上了路,他发现路况恶劣、旅途艰难,半个月的时间实在是不够做什么的。

  他先汽车后马车,日夜兼程,最后改乘轿子,终于到了金旗。此时他因为食不饱力不足、鸦片烟也供应不充份,所以疲惫的没了人样,下了轿子后两腿战战,脸色泛青,竟像是犯了疟疾的一般。而前来迎接的诸协理、总管、梅林们见了,就十分体贴的赶上来,请他立刻进府休息。三锦一面挣扎着往里走,一面还想着询问众人:“我大哥呢?”

  话音刚落,前方人群中小跑出了一名中年汉子,且跑且抬手按着头上的卷檐大礼帽,口中笑道:“弟弟,一路辛苦,我来了!”

  原来这三锦上面还有一个庶出的哥哥,名叫霞山。此兄长拥有着一个镇国公的爵位,常年留在旗里管事,身量和三锦相仿佛,年纪却是长了十多岁。当年三锦袭爵之时,霞山曾在几位本家亲戚的支持下大闹,说三锦瞧着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既不像蒙古人也不像满洲人,根本就是老福晋装大肚子,偷偷从外面抱回来的——还有一个佐证,便是老王爷与霞山的眼睛都是目光集中,略显对眼的,怎么到了三锦这里,就斜出去了呢?三锦听了这话,自然是气的不得了,依仗着严云农的势力,和霞山大大的斗了一场。

  后来此事不了了之,霞山既没占到上风,也就在平津呆不下去了,索xing放弃都市的摩登生活,跑回旗里作威作福。随着岁月流逝,这兄弟两个也算是在无形中讲了和,当然,心里那点芥蒂还是存有的。

  此时三锦qiáng撑着抬起头,见霞山穿着一身簇新的蒙古袍子,脑袋上顶着个美国牛仔的帽子,形象十分不伦不类,就不由得笑了一下,说出的话来倒是亲热:“大哥……”他和霞山拥抱了一下:“咱们可是好久都没见啦!”

  霞山也和他拍拍打打:“接到你的电报之后,我就天天等着,总算是把你盼过来了!路上累不累?走走走,先进去坐!”

  三锦拖着两条沉重的腿,连滚带爬的随着霞山走入了一处三进大宅院。

  这金旗叫名是旗,其实是个城镇,和旗并没有什么关系。三锦祖上在旗里的王府早已荒废的不能居住,所以每隔几年回来视察之时,通常是耽搁在霞山这里。进院后他先撒了一泡尿,而后喝了一大杯茶,接着就上了烟榻。一口气吸了六个焦huáng蓬松的大烟泡。闭上眼睛朦胧躺了片刻,他渐渐缓了过来。

  打扫打扫身上的行尘,他问作陪的霞山:“嫂子呢?”

  霞山笑道:“带孩子回苏旗娘家了。”

  三锦有点惊讶:“哟,你们两口子吵架了?”

  霞山立刻摇头:“那没有,她是回去看望她家老太太了。老人家年纪大,夏天受暑病倒了,可能是要够呛。”

  三锦这时转头四顾,见身边的人一个都不在,就对霞山道:“跟着我的那些人呢?让他们把后面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难得回来一趟,我给嫂子和侄子带了点玩意儿。”

  霞山听了,就客气了几句,而后命人传令下去卸车。

  二人又做了一阵寒暄,末了转到正题。霞山知道三锦不会赶着这个热天气无端回来;而三锦也不拐弯抹角,劈头就说道:“大哥,这趟我回来,要弄一笔款子带走。”

  霞山qiáng忍着不皱眉头:“旗里年前给你汇的那些钱,这就花销没了?”

  三锦刚要摇头否认,可随即想到严云农当初因为支持自己,和霞山结了梁子,便立刻改口道:“反正是我现在要用钱,旁的你就别问啦!”

  霞山很为难的说道:“弟弟,你不在旗里,大概要疑心我在骗人了——其实年前汇给你的那笔钱,还是我跟张家口几个商户筹借来的。你也知道,糙原上从前年开始年景就差得很,chūn夏闹旱灾,冬天闹白灾,大风chuī的石头跑,牛羊没得吃,牧民自然也就没得吃了。这个时候你要筹款子——你要筹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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