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我离开他房子的外墙。
再迅速地走出很久,远远地把那幢房子抛在身后。
过了一阵,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那房子的势力范围,我放下抱着的包,改为用手提,脚步也缓慢下来。
我有点累了。
但是不能休息,我还要尽快赶路,不知道不专业的我的捆绑,chuáng下那个人多久能够挣脱,也不知道外出的那些人什么时候从酒会回来。
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开始调兵遣将,我只能稍微放缓速度,为了休息之后,能够更快地赶路。
这一区很少有出租车,我要一直走到下面,才能搭到。
搭到车后,立刻去火车站,这次选个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想到可以长远地逃脱牢笼,我的心qíng轻松起来,脚步也轻快起来。
终于逃出来了。
到了逃出很远,已经可以暂时把他的威胁放下的这时候,紧张感一松,我才有了"已经逃出来了"的轻松感。
上次从他那里逃出来很简单,那时候他还没有保镖门卫,佣人们在睡觉,我刺了他,直接逃走。
那时候的心qíng是否和现在一样?我不记得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由,不用面对觉得厌恶的人和事,是多么好的事。
这次我不如上次那么恨他,至少他没有对我做出什么,表面上还算好。
我还是不知道他这次到底想做什么,但无所谓。
午夜的风沁凉而清新,带着甜味,我一个人走在路上。
久违的空气。
我放缓脚步又加快脚步,如此反复。
赶路虽累,我不觉得,只觉得自己的心qíng,像一匹头一次奔跑在轻风中的马。
紧张、兴奋,而快乐。
有些对身后不确定的事物的焦虑,但更多的是对前面未知的事物的向往。
14
有前两年的经验,我清楚地知道,一个人在外的逃亡生活,并不轻松。
但在刚获得自由,只需要一直向前走路的这一刻,我纯然地快乐着。
以后,虽然要和前两年一样隐姓埋名,有很多工作、很多事qíng都不能做,也时不时地会担惊受怕,--这些并不让人高兴,但我只要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就够了。
时间过去,他总会放弃我,两年不够,五年、十年、二十年,我都可以等。
我只需要做着自己的事qíng,等到其实和我并没有关系的,他释怀的那一天,这并不很难。
这么一想,那些可能会遇到的不愉快的事qíng,都不算什么。
走完前面的一段路,就可以搭到出租车。
这是一段向下的长的斜坡路,很好走,让已经走累了的我的心qíng和脚步都轻快起来。
曙光在望。
远远地,在和这条路jiāo叉的另一条路上,出现了出租车的身影。
我加快脚步,向下走去,虽然知道即使现在我飞跑下去,也赶不上那辆车,但我是为了能够赶上下一辆。
但是马上,我就知道我等不到下一辆出租车了。
空旷的马路上,不止我的脚步声。
有三辆以上的一队汽车,由远及近,从身后呼啸而来。
待我转身,看到它们共有五辆。
看清楚它们的车型后,我站住了。
它们有两辆从我身边擦身而过,堵住向下的路;两辆在我两旁嘎然而止,分列我左右;剩下一辆,从高处冲下,在我前方停住,居高临下,虎视眈眈。
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他。
我的心qíng如周围无边无际的夜色一般,沉下去了。
在五辆车和十数人的包围下,除非有通天的法力或者007的身手,我逃不掉。
他们往这个方向倾巢而出,时间才刚过三点。
种种迹象,还有气氛,表明他们是有备而来。
他或许根本没去赴宴,或许早早退出,和一群保镖呆在监控室,看着我怎么走出他的屋子,走出花园门。
他应该早就发觉了,我要逃走。
我的一切行动,说不定他都知道。
我想起最近他经常看向我的,像要吃人的凶恶目光。
就和他现在脸上的一样。
我恍然大悟。
我自以为逃跑的准备做得隐秘,但全天候处于别人的羽翼之下,岂有不被发现之理。
是我疏忽了。
他那严肃表qíng,qiáng硬目光,是在警告我。
不过我身在其中,并未发觉。
或许是不愿去发觉。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静静站着,和他对望。
他似乎固执地在等我先开口说话,但过了一阵,他等不到,终于先开了口。
他说:"原来我错了。"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
周围一片静谧,远处有若有若无的虫声。
能够出来一趟,在宽阔的马路上自由地行走,chuī风,看景色变换,听不知名的虫鸣,拥有短暂的愉快心qíng,我想,自己为此花费的一切,都值得了。
会为此遭受到的一切,也值得了。
他也终于发现温柔耐心的对待方式,对我没用。
这对我和他都好。
长痛不如短痛。
他的目光一动不动,看着我的脸。
良久,他说:"你回来后,好象还是第一次对我笑。"
我缄口不答,只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看着他的眼睛。
这次被他抓回去,也许会比上次更加变本加厉。
但是,那没有什么。
上次,我觉得被背叛,心有不甘,这次,我和他只是已经陌路的旧识而已。
对方于我的意义不同,尽管遭受的事qíng相同,我不会再惊慌失措,伤心难过。
他和我对视,我的目光平静无波,他深沉如水。
两人都没有占到上风。
"和我回去。"过了一阵,他发出命令,语调轻柔,而权威不容置疑。
我清晰地回答他:"不。"
"你现在跑不掉。"他指出事实,脸上有若隐若现的一丝笑容。
"除非我死。"我简短地回答。
他表qíng异样地皱了皱眉:"不要这么说。"
那我还能怎么说。
我没有接话。
隔了一会儿,他放缓了口气:"我们先回去再说。"
我不答,用目光和表qíng表达我的意思,--还是"不。"
他看我半晌:"和我回去,我不会对你不好。"
我摇头。
你们车马成群,人多势众,我既没有楼或者悬崖可跳,又没有炸弹或是刀枪在手,用武力把我押上去就好,何必假惺惺伪装谈判专家。
但要我自己上你的车,跟你回去,除非我死。
管你回去后对我好不好,你以为我担心这个?
他挥手,他的手下都退远了。
"回去,什么都可以商量,好不好?"他柔声劝说。
"不去。"我硬梆梆地答。
他笑,丝毫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意思:"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还喜欢看,比不理不睬好很多倍。"
原来你喜欢别人对你恶声恶气,真是奇怪的嗜好。
他似乎听得到我在想什么一般,看着我的脸,带笑低声地说:"是比不理不睬要好,但也不能一辈子这么过啊,--和我回去吧。"
我用目光表达我的坚决拒绝之意。
我不会和你有一辈子,你自己的一辈子自己去过。
他好象能猜到我在想什么,又说:"会有的,一辈子。"
我不反驳,只摇了摇头。
他看我,踏前一步,抬了抬手,似乎想摸我的脸。
我警觉地后退一步。
他没有继续bī过来,只说:"你瘦了。"
那是当然,我这些天做逃跑的准备,虽然不是什么巨大工程,但毕竟花费许多脑力和体力。
"和才认识你的那时候比,瘦了很多。"他说。
这样吗?也是。
人说心宽体胖,这几年的我,胸中像被压了一块大石,自然瘦下来。
不过,我失去了很多东西,也得到一些东西。
最重要的是,我还是我。
没有在那一年囚禁里丧失心智,也不曾在这些日子的温柔陷阱里随波逐流。
这是我唯一的骄傲,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
所以我也才能站在这里,和他对视,对他说"不。"
我并不是坚qiáng的人,如果再次遭到持续不断,不断升级的恶劣对待,或许哪一天,我什么都会放弃,生命、自尊、一切。
但不是现在。
现在,我听到他说出我瘦了这样的话,只会恶狠狠地看他。
"真的这么恨我吗?"他的眼光缓缓在我脸上打转,过了一会儿,定在我的眼睛上,目光认真而恳切,"这一段日子,也没有稍微减少一点,对我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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