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遇到他以后,我才开始发这种不明原因的低烧。
也有几次了。
之前的一次,是他抓我回去后,第一次带我去拜祭奶奶。
不过这次发烧的温度,是这几次里最高的。
醒来后,我虽然很困,但再也睡不着。
那道胸前流血的fèng隙,总是在眼前闪现。
随之而来的是他的苍白脸色,他摸上我脸的染血手指,他温柔凝望我的眼神,他固执挡在面前的身影。
以前他怎样把本来就不会反抗的我,大力按在chuáng上,然后压过来的画面,已经在记忆里被笼罩在一片暗色中,看不清了。
我曾经以为那一年的事,于我是一生中最大的刺激,虽然拼命想忘却,但一辈子都会记得清清楚楚。
没想到后面还有更鲜明刺激的事qíng,把以前盖过,让它在脑海里褪色,成为一个黯淡的影子。
我喜欢的一个小说人物说,人的脑子就像一座小阁楼,可以容纳的东西有限,放进了新的东西,旧的东西就会被移位,或者挤出去。果然不错。
不过,除了昨天早上那件可怕的事,可以模糊我以前所有的记忆以外,他之前对我做的那些小事,也对我忘却以前,有着潜移默化的作用。
如果他没有接我回去,温柔相待,让我和他有很多时间接触,以前的事qíng,即使随着时间,正常地逐渐被淡忘,又即使因为他赔出了xing命,可以盖过之前发生的一切,那些往事,始终是我心中的一根刺,现在,我已经觉得不那么耿耿于怀了。
希望他也是。
我最终完全原谅了他,虽然是被他bī的,不过我不得不说,他的方法很有效。
他总是做最有效率,可以直接、当场收到他想要的效果的事qíng,就像当年,用奶奶胁迫,bī我就范;也像昨天,以自己的命为代价,换我原谅。
他或许还要求进一步,他用自己的xing命为筹码,不是换我一句原谅就足够。
但是进一步的,我给不起。
最好他能明白,不要再追来。
我下楼吃了午餐,也许是饿了,我吃得津津有味。
下午我到火车站,看见预告牌上面写,晚上有一列去那个城市的车次。
那个除了从小长大的故乡外,我最喜欢的城市,也是上次被他从那里找到的地方。
我想了一想,买了晚上的火车票。
先去个熟悉的地方,陌生的城市现在无法叫我安心。
反正地方还可以再换。
火车上,我看着窗外虽然不断变换,但仍然十分单调的景物,想我认识他以来,他那许多个不同的样子。
一会儿是让人安心的恋人,一会儿是夺取公司的仇人,一会儿是威胁我就范的小人,一会儿又是在我身上凌nüè的bào君。
这次接我回去,他仿若最好、最耐心的qíng人,而且还以自己的身体为盾,救了我,可算恩人。
真是复杂。
我和他的关系。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手术应该已经完毕,人住进了加护病房。
也有可能手术不成功,死去了。
我希望他能活着。
不过,那也不是我该管的事。
我要尽对自己的人事,希望他安他自己的天命。
不要再来找我。这是我原谅他,唯一的条件。
我重新来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还是觉得除了我的故乡,这里最为不错。
很快,我找到了一个满意的两室一厅。
整套房子宽敞明亮,我准备布置一番,把多余的一间房间做书房,我会需要买很多的书。
这次我想定居下来,找个稳定的工作,开始新的生活。
我想找的工作,需要很多专业的书籍。
这次我不必遮掩,如果他活着,还想找我,他总能找到,如果他没有活下来,他们更要找我。
和上次不同,我没有刺伤人逃走,光明正大地走出来,我不躲。
我打听了一番,从以前认识的朋友那里得知,有一家合适的公司正在招人。
一家主营电子电器的公司在本地的办事处,要招市场营销经理。
这家公司,我从以前就很喜欢,曾经准备得充分详细,很想去求职,奶奶也说想去就去,但我最终还是没有去。
这次有这个机会,试试也好。
我打了电话过去,询问他们。
他们十分热qíng,说人还没有招到,问了我的qíng况后,很急切地要求我带了简历,上门面谈。
我去之后,他们十分满意,当即决定是我。
原来在这个地方,和这家公司合作的,都是周边地区多年的老客户,要招的这个营销经理,主要负责的不是销售,而是技术支持,有时候需要到乡下一些的地方出差,所以他们最理想的人选是既有营销管理经验,又有工程师执照,而且要是单身的年轻男士。
我当天就上工,先跟着师傅学习,三个月后,我开始一个人独立工作。
上起班来,有苦也有乐,我能吃苦,也就有了乐。
这和当初执掌自家公司,所涉及的范围很大的时候不同,那时候我觉得吃力,现在却分明地知道,过不了多久,工作上手后,我就会游刃有余。
一开始十分辛苦。
由于本来就缺少这方面的工作经验,加上才到公司,需要时间熟悉业务,工作日我总是跟着师傅到处跑,有时候还得加班,只能保持最基本的睡眠;轮到假日,要看从公司带回来的书和资料,也要自己上街买书,总是忙得不亦乐乎。
这样很好,没有时间想到别的。
在紧张如同战斗的工作中,即使有间隙让我想东想西,我也只愿意想一些好的往事,让自己心qíng愉快。
半年后,我已经悉晓所有的业务流程,工作开始上了轨道,慢慢地,上起班来,没有一开始那样劳心劳力,有了放松的时候。
工作、生活、朋友,我渐渐觉得充实。
偶尔想到那个人,想这么久没有人来找我,要求执行遗嘱,他应该安然无恙。
如此而已。
过去的事qíng我都不愿意再提,有时候想起了一个头,就立刻打住。
现在这个状态,我还算满意。
这天在公司这边的酒店,主持了一个向下属公司的新产品说明会后,我们部门的人一起去附近的酒吧休息,接着女同事要求去唱歌。
这个周末,接下来大家都没有出差的任务,可以正常放假,所以一起唱到了半夜才散。
我们部门的同事间,平时相处非常融洽,到了每次唱歌的时候,大家都毫不遮掩,原形毕露,连我也被感染。
告别了出租车上顺路的同事之后,我哼着刚才学会的小调,摇头晃脑地上了楼。
时间已经很晚了,我没有特意发出响声,让楼层灯亮起来,而是摸黑地走上去。
快走到房门前的时候,突然觉得黑暗中,有什么在看着我。
我望过去,看见一个熟悉的人的轮廓。
我停住了脚步。
他从门边,看着我。
的确是他。
我知道他还活着,不过我以为,他半年也没有来找我,应该是死心了,或许他本来也只是内疚,我说原谅他,他也就解脱了,再不会想和我有任何牵连。
我在这边也过得很好,不出多久就可以忘了他,开始全新的生活,不曾想他会再次出现。
"你还好吗?"他问,沉沉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比半年前又成熟了几分。
我不答,走过去打开门,反手要把门关上。
他伸脚进来抵住门fèng,然后换成了手,攀住门框,笃定我不会狠狠关门,轧他的手。
我的确不会,但我也不想给他开门,让他进来。
我们就这样僵持。
他推了几下,还没有用上很大的力,就放弃了,隔着门轻声央求:"让我进来好不好,我还没有吃晚饭。"
我透过门fèng,看他一眼。
有一班从那边过来的飞机,是下午到,想来他就坐的这一班。
又不是半夜才到,怎么会吃不到晚饭。
"我想等你一起吃。"他在门外解释。
又来了。
饿着自己,好让我放他进来。
或许我一直没回来,他还想,正好可以这样站在这里等我,然后让我放他进来。
"你的伤好了?"我口气不善地问,潜台词是说他不顾自己的身体。
这种不把自己的健康当回事的人,人人得而谴责之。
我觉得我把意思表达得十分明显,他却全然没有听出来,只曲解了我的意思,脸上露出喜色:"已经完全好了,所以我才来找你。"
说到后半句时,语气从急切的高兴,变成缓慢的温柔。
我看他,思考要不要把他关在门外不理。
他恳切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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