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又叫晓市、天光墟,凌晨开摊儿,天亮就散,买卖双方藏头露尾,摊儿上的东西也真假难辨,来自全国各地的“古玩虫”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半遮半掩、半合法半非法地jiāo易一些古玩文物、旧货赃品。
在这里,你可以花仨瓜俩枣淘到稀世珍宝,也可以花成千上万买一件劣质垃圾,总之,是个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的邪地。
王三笑手里把玩一只小手电筒,沿着地摊慢慢走来,他从十六岁开始跟着王八贤走南闯北,手里流过几千万的国宝,很是看不上这些东西,在他眼里,古玩古玩,不古不玩,地摊上这些jī零狗碎的只能算是旧货,没有一个能激起他“玩”的兴趣。
“你还想诓我,别看我年纪不大,我可是在古董堆里长大的,”旁边传来一个变声期少年特有的声音,“还宋版《冬心先生集》呢,冬心先生是扬州八怪中的金农金冬心,清朝人,还宋版,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忒不厚道了!”
王三笑抬眼望过去,不由得惊艳了一下,这小孩儿长得忒漂亮了,应该是有东欧血统,小小年纪五官立体高眉深目,长大了不知得祸害多少好姑娘呢。
想到这里,他饶有兴趣地看过去,只见这少年手底翻着一本《冬心先生集》,品相极好,少年对地摊老板道:“这么一本拙劣的伪作你也敢要价五千?我看五百都不到!”
老板怒斥:“你这后生懂不懂规矩?别在这儿找茬,你不识货自有识货的人!”他半夜三更冒着零下十多度的寒风跑来摆地摊,没挣到钱就算了,还被这个毛都没长齐的熊孩子一通胡搅蛮缠,气得肚子都快炸了,转头看向蹲在旁边的王三笑,嘿的一声笑起来,“您来给评评理。”
王三笑只想当一个冷漠无qíng的看客,一点都不想给别人评理,闻言,挤出一脸愁眉苦脸的倒霉相:“我就是一门外汉,对这个古书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啊。”
老板勃然大怒:“王三少你装什么大头蒜???”
“哎……”王三笑诧异地看向他,没想到这人竟然认识自己。
老板出离愤怒了,扯着沙哑的老烟嗓嚷嚷:“都在古玩行里讨饭吃,你问问整个潘家园儿,有几个不认识你们父子俩的?”
“低调,低调,”王三笑挂着一脸荣rǔ不惊的假笑,摆摆手,“你们jiāo易你们的,我看我的,互不gān扰哈。”
老板虽然郁卒,却也不能勉qiáng他,俗话说看破不说破,王三笑不掺和是对的,古玩行里老规矩,买卖双方jiāo易的时候旁人是不能cha嘴的。
少年得意洋洋地说:“老板,你搬出谁来都没用,这就是本后世的仿品,难得它有福气,能入我的眼,五千太贵,五十吧。”
“滚!!!”老板一嗓子吼得肠子都快出来了。
“不行就不行,嚷嚷什么呀,五百!”少年数出五张大票,潇洒地甩在地摊上。
老板一把抓过钞票,冷声:“再拿五百!”
“嘿,你这叫敲诈,知道吗?”少年嘴上说着不愿意,扯了半天皮后还是不qíng不愿地又数出五张钞票,愤愤地说,“要不是我太喜欢冬心先生,才不会老老实实地被你宰呢!”
老板简直想抬脚踹他:“求求你以后别再喜欢了,我真替冬心先生寒碜!”说完,转头看向王三笑,“看看现在的小孩,真叫一个牛bī。”
王三笑含糊地应了一声:“唔……是牛bī。”
老板突然警笛大鸣:“是我的书卖亏了?”
“没有!”王三笑斩钉截铁地说,递一根烟给老板,笑道,“这书是哪个废纸收购站里搜罗出来的,你心里也有数,卖一千块钱亏吗?那小孩……”他眯起眼睛看向少年的背影,“那小孩喜欢冬心先生,花一千块钱买个心头好,亏吗?老哥,这叫双赢,偷着乐吧。”说完,他从容地站起身来,和老板道别离开。
刚走没几步,他一直低头看路边摊上的东西,不小心和一个身体迎面撞上,转过头来,嘿地一声笑了,又是那个混血少年。
“是你!”少年惊喜地看着他,他漂亮的眼睛中似有满天星辰,“那个老板管你叫三少,是南京的那个王三笑吗?八贤王,古玩行第一掮客!”
“唔,王八贤正是家父。”
“嘿嘿,笑哥,”少年亲热地叫着,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叫穆习习,听说你眼力特别厉害,我可倾慕你了。”
“一般一般,都是大家给面子,”王三笑谦虚地摆摆手,心想什么叫特别厉害?三少爷的眼力是贼拉厉害好吗!
天色渐亮,鬼市正在渐渐散去,穆习习拉着王三笑直奔街头的早点铺,坐定,从包里掏出那本《冬心先生集》,献宝一般送到他面前:“笑哥你说说,我这书是不是捡漏了?”
王三笑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捡漏了?”
“这书不一般啊,”穆习习道,“这是个清刻本子,用的却是宋纸!”
“你刚才不说是伪作吗?”
穆习习一脸高深莫测地说:“不会有这么弱智的伪作的,必然是有什么我没搞懂的道理在里面。”
王三笑看他小小年纪一脸油滑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翻着书页解释道:“这本书的好处有三点,第一,作者金农,扬州八怪之首,第二,西泠八家之一的丁敬手书,第三,清书宋纸,太奢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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