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是朵两生花_唐七公子【完结】(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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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眼角望出去,正好看到湖中心孤零零的小岛,我听到自己的声音gāngān的:“你是说研一刚开学你冒充我在BBS上给林乔写了一封qíng书?”

  韩梅梅没有接话,我点头道:“说起来,我是给林乔写过一封qíng书来着,高一的时候,还是中英文双语的。”

  半晌没有人说话,能将这个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和当事人分享,顿觉轻松不少。

  我撑着身后的石墩转眼看林乔:“听说BBS的事qíng之后,你还到我租住的楼底下等了我一个多礼拜,那时候我回老家照顾外婆了,完全不知道这事儿。我搞不懂的是,就算qíng书是我写的,你为什么要找我,为什么要等我呢,你不是说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这件事必须要弄明白,否则真是死不瞑目。虽然我们不到一个星期之前才互相发誓再不见面,但誓言这个东西,其存在的根本价值就是让人们来将其打破,况且当初发誓时也没有许下违约责任,完全不用担心报应。

  长时间的沉默,两只水鸟从湖上掠过,发出噼啪的拍水声。林乔终于开口,冷淡道:“你不是说我们都要忘掉以前的事好好生活吗?以前的事都过去了。”顿了顿又道:“现在我和梅梅在一起,我会好好对她的。”

  韩梅梅抬起已然红肿的双眼,呆呆看着他。

  林乔笑了一声,轻声道:“你说的那些事我都知道,我没有怪你,也不关你的事,我和颜宋已经彻底结束了,你以后不要小题大做杯弓蛇影。”

  韩梅梅揉了揉眼睛,继续呆呆看着他,道:“你明明……”

  林乔握住她的手:“你明天不是要考试么,差不多应该回去温书了,我送你回去。”

  眼前如此和谐的一幕恍然让我想起高二那年,我被孤零零丢在电影院门口,和虎背熊腰的学弟对着一地爆米花相顾两无言。时间就此走了一个回环。有些刺扎在心里一辈子无法拔出,你以为已经不疼了,其实是因为深深长在了ròu里,等闲的刺激根本刺激不到,但一旦被刺激,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而在我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已经脱口而出:“林乔,你是不是觉着我这个人特别好欺负。高中也是,看你刚才那个反应,我高中喜欢你其实你早就知道吧,就这样你还能在风花雪月的时候把我拉着一起,你们在一边亲热,我就在另一边给你们站岗放哨。大学也是,出了那样的事你不闻不问,什么事儿都是我一个人担着。这会儿又是,明明已经说好再没纠葛了,还专门把我请到这儿看你们夫妻qíng深。人心也是ròu长的,你还真觉着我的心是金刚石做的经得起你们反复摧残,你们不要这么看得起我行不行?”他晃了一晃,脸上的表qíng依然冰冷梳离,估计是太阳光照得我眼晕,人家也许根本就没晃,一直站得很稳当。

  他缓缓叹了口气:“你哭什么呢?”

  我惊讶地抹了抹眼角,摊开手愣愣看着指头上的水泽,一时心慌意乱,退后一步道:“……”

  什么也没道出来,我掉湖里去了。

  第二十一章(2)

  当年我觉得人世艰难,没有勇气活下去,跑到镇外的大河跳水,主要是肯定自己不会游泳,跳下去必死无疑,一定能自杀成功。而假如我会游泳,按照本能,必然要在自杀之后立刻自救,从河里自发地游上岸来,从而自杀不遂。当年我不会游水,现在也不会。

  我对水的恐惧似乎来自遥远的地方,到底有多远已无从考证,多半是十六岁前失去的记忆,也许还牵扯什么令人神伤的童年yīn影,但这已无关紧要。

  紧要的是,冰凉湖水迎面扑来,我本能张嘴呼救,狠狠呛了几口水,咳又咳不出来,痛苦无比。

  岸上景物模糊不清,耳边是一阵急似一阵的鼓鸣,身体越扑腾越沉得厉害,不扑腾沉得更厉害,让人很难决定到底是继续扑腾还是不再扑腾。

  湖水也冷,直冷进骨头里。

  有人急切呼唤我的名字,来不及分辨是谁。我伸手想抓住什么,就在那一瞬间,突然听到秦漠的声音,就响在湖水深处或是脑海深处,他说:“别怕,我握着你的腰,不会沉下去,别怕,洛洛。”

  我想,怎么可能不害怕,我还没有买意外保险。

  大二时看过一篇论文,说人临死前,会走马灯般把生前过往在脑中全部回放一遍,并提出种种科学依据试图证明这个观点,尽管大多依据和结论毫无逻辑关系。不过从这个角度看,也算是一篇合格的具有中国特色的学院派论文……那时候看了这篇论文,唯一想法就是:太好了,至少我在死之前弄得清颜朗的爹是谁,自己又是谁,不会顶着颜宋的名字懵懂离开人世。但是,在我自认为会被淹死的这个下午,却没有能够想起从前,反而想起一直告诫自己要忘记的东西,那些和林乔相关的唯一让人觉得甜蜜的东西,高一时,我们一辈子的友qíng。一辈子这么短,友qíng也这么短。

  我看见那个小姑娘穿着粉色的蓝jīng灵短T恤齐膝的牛仔裙,梳着高高的马尾,相对于十六岁的年纪来说,个子明显超出一般水平,虽然如此,脸上的表qíng却完全辜负了她的高个子,真是单蠢得让人于心不忍。而身边的男孩黑衬衫米色长裤,可以和世纪末最后一个美少年柏原崇媲美的一张脸上,低调地架着一副如今看来价格昂贵的金丝眼镜。两人肩并肩走在一条灯光昏huáng的走廊上,单从现象分析,其实也算女才郎貌,不敢说般配,起码不突兀。那是十六岁的我和十六岁的林乔。那时我还没有喜欢上他,而苏祈也没有加入我们的学习小组,对了,那天我们正在赌气。

  高一的林乔虽然被众人觊觎,但大家都不敢贸然下手,一方面是害怕bào露之后又没有被他接受,九成九会被他的粉丝团打死,另一方面也慑于他本人的毒舌和比冰岛还冰岛的气场。江湖传说苏祈成功上位后,虽然颇得舆论袒护,但刚开始也忍rǔ负重地频繁收到匿名恐吓信,甚至还收到过一只用鞋盒装起来的死老鼠,而我和林乔走得那么近,却连恐吓信的边角都没看到过,实属不易,至今仍是一个千古之谜。

  最初他来给我补课,其实是一段很惨痛的经历,这个人看似无话,开口却句句伤人,而且直接伤到点子上,让人翻身不能。诸如“能够把这么简单的题解得这么复杂你也不容易,关键是绕了这么大一圈你居然还解错了,一般人很难有这么大本事。”诸如:“今天你是把左脑放在家里没带来还是右脑?该不是我一直误会你了吧,你其实是没长脑子的?”每一句都是这么的信手拈来,如数家珍。但给我讲题时却总是很认真,即使在他讲解之后我立刻重复相同错误,他也不会撂笔走人,顶多叹一句:“你是专门做错来报复我的是吧?”叹完后埋头再讲,从这一点来看,其实是相当有职业道德的一个人。

  后来混得很熟,在他要笑不笑撑着额头训我时,我也会大着胆子开口反驳两句,但总是立刻被他拿下,没有丝毫商量余地。样样都不如他本来就让人伤感,连吵架都吵不赢就更加伤感,这时候他会带我去看他打篮球,转移我的注意力。

  总有碧蓝的天,太阳好像永远挂在头顶上,和这所百年老校年龄差不多大的百年老树们集体将枝桠张牙舞爪地刺向天空,绿得像油漆刷过一样的树叶下,夏蝉问心无愧地嘶声鸣叫。林乔的每一次投篮都会引得场外驻足观看的姑娘们兴奋尖叫,而这些姑娘们多半连篮球的基本规则都搞不懂,也就是说,即使他发神经突然把球投进自家的篮筐,她们依然会兴奋尖叫,这就是明星效应和粉丝的品牌忠诚度。我拿着毛巾和矿泉水候在场外,看他在人群里闪闪发光,姿态敏捷攻势凌厉,眼神却冷淡随意,拥有所有校园风云人物的特质。那时他有一个毛病,中场休息补充水分时,必须喝我喝过的矿泉水,就像古时候皇帝吃饭前要找太监试菜,一看太监没有死于非命才动筷子。我曾问过他这是什么道理,他总是立刻转移话题。我是唯一和他接触频繁的女生,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传出任何绯闻。

  我和林乔并排走在走廊上那个夜晚,我还记得,难得有很多星星,是一个漫天星光的仲夏夜。这样的夜晚适合邂逅、占卜、幽会、偷qíng等各种làng漫事件发生,但我们奉命前往生物教研室取那尊被称为镇室之宝的人体骨架,供生物老师在晚自习后半段帮同学们复习人体骨骼结构使用,使命既严肃又正派,沾不上半点làng漫气息。他英语课代表兼任生物科代表,帮生物老师做事是命中注定,而我主要是溜出去买雪糕不幸被逮住,不得不以此将功赎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命中注定……

  生物教研室位于全校最古老的一幢行政大楼的顶层,而这幢行政大楼破旧得连文物看了都要自自惭形秽,一入夜,yīn气森森,除了生物老师本人以外,基本不敢有人随意出入。

  林乔在前一天知道了颜朗的存在,脸色青了紫了半天,目光沉得几乎结出一层冰,并自此不再理我。我并不觉得自己在十六岁生了颜朗天理难容,连上天都容忍了,他还有什么不能容忍的呢,这样一想,也就没有理他。

  走在这样一条地板咯吱作响的木质走廊上,头顶的灯光暗淡得可以,每一个回声都清晰可闻,两边黑乎乎的屋子也似乎孕育了神秘事物,我充分放飞自己的想象力,越想越恐怖,每走一步都心惊ròu跳。如果我们不是在冷战,我一定会立刻打退堂鼓,让林乔一个人去搬那副骨架,我就在楼下等着,可目前这样的qíng况,真是退无可退。一阵穿堂风chuī过,我打了个哆嗦,林乔突然停下来,唤了我一声:“颜宋。”我回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轻蔑地哼了一声:“嗯?”他皱眉道:“你背后一直跟着的那人是谁?”我愣了愣,jī皮疙瘩沿着脚后跟迅速往脊背上攀爬,两秒后惨叫一声,猛地扑到他身上。他的声音从容得不行,就响在我耳边:“长头发,白裙子,是你认识的人么?”我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恨不得穿过他藏进背后的墙壁,产生这个想法时随之又想到前几天刚看的一部侦探片里的壁橱藏尸案,恐怖得头发都要根根直竖,终于抱着他哇地一声哭出来:“你别吓我,林乔,你别吓我。”

  估计没想到我反应会这么大,他僵了好半天,由着我哭了起码两分钟,才抬起手臂轻拍我的后背,柔声道:“我只是开个玩笑,别哭了,嗯?”但我根本不为所动,他顿了会儿,缓缓补充:“再哭搞不好真有什么东西被你一路给哭过来。”他不说还好,这句话一说完,立刻将恐怖气氛拔到最高点,我脊背直发麻,哭又不敢哭出声,又被吓得不行,只能趴在他肩头一阵一阵抽气。他拍着我的后背辅助我换过几回气,好笑道:“你怎么这么不经吓啊。”而我已经被吓得没了脾气也没了志气,死活不敢再到生物办公室取骨架,也不敢一个人留在原地,更不敢独自沿路返回,林乔被我折腾得几yù抓狂,反复保证,这是一个唯物世界,世界的本原是物质,他刚才只是吓吓我。但我立刻想出方法来反驳他,说我信的是佛教不信马克思主义……最后林乔终于发飚,伸手一把捉住我,硬是把我给拖去了生物教研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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