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谦已经到了C市,找旅馆落了个脚,就直奔项目地了,手机落在酒店了,错过了魏之远好几个电话。
张总和老熊在前面走,张总在那chuī牛,什么这要建一个高尔夫球场,那里要建一个温泉疗养院,哪还要引进也不是日本还是韩国的抗癌理疗,整一个天花乱坠。
他们走到高处往下眺望,发现半山腰上大片的经济林中,人烟稀少,几乎看不到几座房子,只有再往下一点,还有农民在种地。
三胖和魏谦落后两步,魏谦低声说:“我看都多余来。”
三胖叹了口气:“别介,好歹就当疗养了,还能买点新鲜水果回去。这个张哥的异想天开症怎么比上次见他还严重了?”
魏谦笑了一下,刚要回答,前面的老熊忽然一偏头,魏谦就看见了他侧脸的表情。
魏谦的表情突然僵住了,好几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合作,他已经能通过老熊的神态判断他在想什么了——怎么,这是几个意思?老熊难道听不出这个项目不靠谱?
他的意思难道是,这一回要带领大家往火坑里跳?
然而老熊毕竟沉得住气,即使神态和表情已经在熟人那里出卖了他,但当天仍然端着,没有给出肯定或者否定的答复,只跟张总推脱说要再研究一下。
魏谦正心急如焚地想看看老熊脑子里哪根筋搭错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摊在酒店chuáng上的手机那十来个未接。
宋老太是突发脑梗,漫长的手术时间过去以后,她被推了出来,直接转到了重症监护室,生死不明。
魏之远方才取来的钱正好派上了用场。
魏谦当晚就订了夜航的机票折了回去,直奔医院,只来得及匆忙嘱咐三胖一句话:“千万拉住了老熊,别让他鬼迷心窍。”
第四十五章
魏谦凌晨三点半到家。
他站在门口捏了捏鼻梁,先对着家门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漫长的归途中,他一路的焦灼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发自肺腑地不想推门进家。
当然,不进去是不行的。
轻轻地打开门,客厅里柔和的阅读灯却亮着,魏谦一愣,往里一探头,看见魏之远正坐在沙发上翻看一本现代汉语字典一样肥硕的书,脸上挂着一对明晃晃的黑眼圈,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
魏谦压低了声音问:“怎么还不睡?”
“等你呢,”魏之远说着站起来,“吃饭了吗?没别的了,家里没别的了,我给你煮一碗速冻饺子吧?”
魏谦:“等我gān嘛,我自己想吃不会煮?”
魏之远头也不回地烧上水:“我怕你着急。”
魏谦坐了四个多小时的红眼航班,而后从机场赶回家,又是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浑身每一块肌肉都是酸痛的,按理说应该是疲惫至极的,但他对这种情况已经习惯了,几乎不会往“累不累”那方面想。
可夜深人静时,有个人在家里等着他的这个事实,却好像一下抽掉了他的脊梁。
魏谦一屁股在饭厅的小凳子上坐下了,弓起的后背贴着冰冷的墙面,衬衫皱成了一团,敞开的领口露出他显得越发突兀的锁骨和明显的脖筋。
魏之远把速冻饺子下到了沸水里,转身到了一杯水,捏了一小把莲子心放在里面泡开,递给魏谦:“败火的。”
魏谦没骨头似的靠在储物柜和墙的夹角中间,表情有点木然地问:“怎么样了?”
“进ICU了,今天刚做完手术,暂时不能探视,”魏之远拉了一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今天我跟医生聊了聊,他说过几天情况稍微能稳定一点之后,每天可以安排半个小时的家属探视时间,你别着急,着急也没用。”
魏谦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啊,急也没用,这是生死有命了。
他不出声了,喝着莲子心泡水,苦得他舌头都麻了。
他老觉得宋老太是一个随时准备炸碉堡的炸药包,却忘了这包炸已经七十多岁了。
前些年她不小心滑过一跤,可是除了把路人吓一跳之外,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自己又爬起来了。那件事之后,她还得意洋洋地自夸摔一跤不算事,年轻的时候她一个人能把两百多斤的麻袋甩上车,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chuī牛的。
为了省那几块钱,她每礼拜走出十里地,到早市上背他们一周要吃的菜回家,十来斤乃至于二十来斤是常事,年轻小伙子拎起来都觉得压手,她背着一路走回来,绝不坐公jiāo车。
她的名言是:他们一毛钱也别想从我兜里赚走。
……即使他们已经不缺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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