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一种都是逃,都是别人对他不好,实在活不下去了才逃的,那种感受魏谦都懂,他甚至会有些同病相怜。
当然,即使同病相怜,魏谦也是偶尔心情好才会觉得小东西可怜,大部分时候,他都很好地保持着自己冷漠而尖刻的心。
而就是他这样零星的几次善心,竟然还招来麻烦了。
那天,魏谦的中考成绩下来了,他考得不错,比全市最好的高中的录取线还高出二十分,能排进全区前十名,放在别人身上,家长恐怕是要请客的,魏谦没客好请,于是晚饭没有买馒头,买了一袋肉包子,也算庆祝。
魏谦认为自己应该高兴,可是他没有,他心里像是给堵了两块大石头,一块石头是上高中高额的花销,一块石头是他再好再优秀也无人诉说的苦闷。
他努力想让自己无视那些,于是整个人出于一种非常诡异的状态里——脑子是热的,心口是凉的。
路过时,他顺手丢了个肉包子给那垃圾堆旁边的小男孩,自娱自乐地想:这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谁知那小东西竟然没有让他的包子一去不回,他三两口地把包子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装好,然后连人再包子,一起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
就像个小流làng猫,谁喂他一口香肠,他就认准了谁。
魏谦回头一看惊诧了,心说大事不好,这还要买一送一!
他心里本来就堵,又被跟得不耐烦,几次三番地回头恶狠狠地骂人,还推了小男孩一把,把小家伙推了个屁股蹲,甚至作势要打,可对方居然还是锲而不舍地跟着,一直跟到了他们家。
魏谦家的房子原本属于他的姥爷,也就是他死鬼老娘的爹,姥爷是被他妈活活气死的,于是房子又归了魏谦他妈,现在她也死了,才传到他手里,有一定年头了。
老筒子楼,典型的城市棚户区,楼下是个垃圾场,乱糟糟的,邻居们的素质和经济能力都普遍低于平均水平,很多住在这里的人都不大友好。
仗义和自私,热心肠和不友好,他们毫不矛盾地与这片居民区的贫穷和落后并存,诡异地和谐着。
比如住在对门的那个独身老太婆,就比较不友好,她每次一看见魏谦,远远地就要开始翻白眼,然后像是看见了什么不gān净的东西一样甩上门,有时候还会故意把垃圾丢在他家门口。
一开始魏谦懒得跟她一般见识,他一个大孩子带着小孩子,每天发愁还不够愁的,懒得理会这些jī毛蒜皮。
再者说,穷人何必为难穷人呢?
后来魏谦明白了,穷人只能为难穷人,也只会为难穷人,不然还让他们怎么办呢?
他妈是婊子,他就是个婊子养的,道理上,老太太骂的这句话其实也没错。
可今天不一样。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就算依照传统的眼光看,他也比任何人都要优秀,为什么唯有他活得这么艰难?
他过于出色的中考成绩把他的上半身拉到了另一个世界,而下半身还在漫无边际的沼泽里沉着,既让他看到无边无际的大千世界,又让他怎么也挣脱不了他固有的身份和阶级。
哪怕他是像三胖和麻子一样,纯种的社会渣滓小流氓,他也不会这样痛苦。
魏谦过热的脑子和过冷的心终于把他bī到了一个临界点,他垂下眼盯着自家门口臭气熏天的垃圾,胳膊上爆出了一条一条的青筋,眉目像极了母亲,却远没有她那样秀丽,那股终年笼罩的仇恨与yīn郁几乎成了他的天然气质,英俊得夺目,也yīn郁得bī人。
少年魏谦默默地蹲下来,一点一点地把家门口那些水果皮烂叶子捡起来扔掉。
跟回来的小男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一边看着。
魏谦沉默地拎着垃圾走了两步,突然再也不想这么做了,他猛地把手里的垃圾扔在了对门的门口,转头冲男孩大声咆哮:“你他妈看什么看?!”
小男孩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魏谦恶狠狠地说:“小杂种!”
小杂种背靠着墙角,小心翼翼地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魏谦深吸了一口气,他想努力地把心里那股邪火压下去,作为一个“大人”,他不想在小崽子面前失了态。
然而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克制不住,连一双眼皮都跳个不停……他毕竟不是真的大人。
魏谦毫无预兆地突然转身,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咣当”一下砸在了对门老太婆的窗户上,碎玻璃“哗啦哗啦”地落了一地,屋里面传来一声尖叫。
魏谦:“老不死的你给我听着,老子以前不跟你计较,是看你七老八十、没几年好活的份上,以后你再来触我的霉头,我他妈灭了你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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