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身躺下搂着我,手却老老实实环着我的肩。前些日子我身上受了伤,没处理妥当发了炎症,马占求欢时叫我生生痛昏过去,自那之后他便忍着yù望跟我相敬如宾。
我渐渐习惯了不带qíngyù的怀抱,枕在qiáng壮的臂弯里,心里默默数起他平日的温存。
这样的日子没安静下几天,到了腊月尾,马占在饭桌上吱吱呜呜跟我商量:“就要过心年了,我总得回家一趟,也不能扔下罗棋不管。”
我抬头瞥他一眼,喝了碗里的糯米粥:“是该去看看你儿子了。”他gān笑了一阵却也没敢多说话。
我把碗一摔便回了房,一会儿马占上来看我,我当他要哄慰,正待拉下脸来,他沉声道:“丁荣平找到尸体了,我这就要去丁家,你乖乖呆着,哪也不准乱去。”我心里一紧,连忙说:“那你多带些人过去。”马占眯眼道:“放宽心,他还不敢怎么样。”
马占一走,我心里更打起边鼓,丁荣平的手眼究竟通到哪呢?他知道我多少事,又知道马占多少事?我默默的盘算,只觉此人是天大的麻烦。
马占也清楚其中的厉害,他终究有后怕,前脚刚走,后脚就派了保镖过来,人一大早找上门,却是熟人郑西寻。
我穿着睡衣把他让进门,他木着脸,门神一般镇在屋里。我掌不住笑道:“你莫拘束,先坐下来。”难得过来一个不招人厌的客人,心qíng大好,便让吴清把茶具摆出来。
青瓷茶船配了十二式,每式上都画了不同的山脉溪流,虽不是古窑,瓷却出得不错,马占看得有趣便买来给我玩,他不爱喝茶,只得闲置着。
我找出旧宅里带来的茶叶,揭开油纸对郑西寻道:“你可是有了口福,正宗安溪铁观音,总共还剩这一点。”用开水洗了杯子,茶海里沏进茶叶,刮尽泡沫把茶水依循斟入两个杯中,我双手捧着杯托奉给郑西寻,他愣了好一阵,才讪讪接过去。
我端了另一个杯子,品了芬芳茶气问他道:“马占说丁家出了事,你可知发生了什么?”他将茶水饮尽了说:“二少爷出了事,赶在过年的当口上,大少爷便密不发丧,找了马爷料理后事。”
我皱了下眉,茶气熏进眼睛里。
因怕吃茶醉了,吴清又摆上些点心,郑西寻也不爱喝茶,一笼蟹huáng蒸饺却吃得不亦乐乎。
我见他津津有味便也夹了一只来吃,咬了一口又搁到一边。吴清又端上莲子燕窝,我素恶甜食,便炖成咸汤的,拿汤勺吃了几口,又放下来戬虾饺吃,没留神跟他的筷子碰到一块,郑西寻唬了一跳,“腾“的一声又正襟危坐。
我笑道:“你不用拘束,我这里没规矩的。”他看着我,瞅了一会,忙又把视线移开,我这才想起自己脸上淤肿未消,丑八怪一般哪见得了人。
我又斟上茶,轻轻说:“难为你陪着我。”他脸突然红了,我笑道:“你那天落下的衣服洗净了,待会儿叫人拿给你。”他低头不语,我又问:“丁家可知道丁荣安如何死的?”他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我猜他也闹不明白其中的是非,便也不多问。
端起大半碗燕窝再吃一口,皱皱眉头搁下来对郑西寻说:“你替我吃了吧。马占见我剩着会恼的。”他愣了一下,接过去,好半天问我道:“马爷对你不好吗?”我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哭笑不得道:“小孩子懂什么。”
吴清拿着电话过来轻声道:“丁先生找。”
我愣了愣,一颗心忽的悬起来。
死了一个没用的丁先生,还剩一个难缠的丁先生。电话另一头丁荣平请我去“小叙”,我哪里敢去撞枪口,本想客气几句推辞掉,他却轻轻笑道:“我得了好东西,想让人帮着看看,马占正替我忙着我不好去烦他。”
我想了想,只得应了,放下电话对郑西寻道:“麻烦你陪我去趟丁宅。”我换上衣服准备出门,他忽然冷不丁问我一句:“你可是跟丁爷有恩怨?”
我笑了笑说:“万一出了事你就快去找马占。”他忙道:“你别慌,我出门都带着家伙的。”他毕竟是小孩心xing,也不知天高地厚,我正色道:“待会儿见了丁荣平你万万不得莽撞,他可不是常人,开罪不起的。”
他讪讪的又不说话。车载着我们开往丁宅,一路上,我思前想后都无万全之策,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
一进丁家院子,迎出一队宫妆丽人,我冷冷一笑跨出车门,只道是宴无好宴。
第30章
下人领我们走过碎石铺的小路,院落一角藏着一檐茗室。青糙窝棚,竹林映窗,虽有些矫qíng,却还算有趣。
一进屋子,就见丁荣平笑吟吟坐在几后,我瞧他一眼,坐到蒲团上,郑西寻退出屋外。
丁荣平看了我好一阵忽然呵呵笑道:“这脸是怎么了?谁下的重手?”我忙说:“是马占打的。我一时淘气惹急了他。”
他摇摇头宛若可惜:“马占最是小心眼的,一时恼了六亲不认,也该让你见见他的手段。”
白荷屏风后面侍人弹着梅花三弄,声音轻盈似水,只是这会儿听起来更像十面埋伏的调子。丁荣平真是好兴致,悠哉哉哪里像刚死了胞弟。我最怕他这付漫不经心的算计,手掌握得渗出汗来,熏香染得胃一抽一抽疼起来。
他不看我,自顾自的赏玩,我沉不住气正要开口说话,他冷不丁道:“我这里也有上好的安溪铁观音,听说你有一手好茶艺,今天来了,正好也服侍我一回。”
我心里一懵,脊背上冒出冷汗来,这人竟是在外宅布了眼线,连一餐茶饭都知晓得清楚,更何况丁荣安遭害。我不敢多想,稳下心来淡淡道:“自然是随丁少爷的意。
茶器摆上来,是套莹绿的碗,仍是配了铁观音。我问:“用什么水?”丁荣平说:“高山冰水。”我摇摇头道:“喝茶要用活水才好。”他看了我一眼冷冷一笑:“哪有这些个讲究。主客不韵本就犯了忌讳。”
我假装没听着,醒杯洗茶,待把热水冲入茶叶里,他又轻轻说:“前阵子我得了一物,色如碧玉,状若微尘,说是叫什么绿釉绿棠的。宅里有个少爷日日拿它和了茶水给人喝,封瑶你可认得?”
我抬头望向他,丁荣平高高在上笑着,眼睛往屏风后面瞅:“以前有个叫张妈的拿给我个茶杯,说日久天长药都浸进去了。后来她还了你,就不明不白死了,你可知个缘由?”
我想起当日那个大脚老婆子,一时也犯了傻,笑了笑,沉着气把金色的茶水斟出来。
腾腾热气染了茶香熏到眼前,我捧了杯子递向丁荣平,他直直坐着不去接,我又收了手势转给自己,chuī散了濛濛水气,挑了眉毛淡淡道:“不过是个细作,有什么可追究的。”
他看着我微微一笑,似乎瞧着了有趣的玩艺:“毕竟是封家的少爷,果然不同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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