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_非天夜翔【完结+番外】(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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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段岭说。
女孩仍未走,丁芝却跟了过来,彼此点了点头,丁芝说:“公子想吃点什么?这就吩咐人去做。”
“不必麻烦了。”段岭答道。
丁芝一躬身,退了出去,段岭喝了点水,用过些许糕点果腹,放下剑和弓,走出房去,越过院墙,远远地眺望,见城中黑烟四起,便索xing翻身上屋,踏着瓦当,坐在那里看。
“夫人求见。”下面清脆的声音说。
段岭朝下看了一眼,寻chūn来了,寻chūn先是屏退左右,再朝段岭行了一礼。
“怎么个说法?”段岭问。
“不久前南方靖难,王爷与赵奎对决剑门关前,赵奎紧急抽调东路玉璧关三万兵马南下。”寻chūn沉声道,“yù奔袭江州,断去王爷后路,就此两面夹击,但兵调走了,这一仗却没打成,没等援兵赶到,牧旷达便里应外合,剑门就此陷落。”
“两天内。”寻chūn望向院中,说,“西川路全境收复,钟山九响,三王爷入主西川城。”
“同时因玉璧关下守备空虚,元人越将军岭天险,进犯辽国,绕胡昌城不入,直取上京。三日前,他们派人伪装成一队塞外胡商。进城后昨夜发动埋伏,杀死守门军,开城门,幸而及时发现,西门得守。”
寻chūn最后说:“外头有十万元军,如入无人之境,城中唯余巡防司两千,统军一万,北院大王在敌军合围之前,分派信使,往南路、西路求援。”
“我爷爷呢?”段岭问。
“驾崩了。”寻chūn说,“王爷临走时吩咐,只要南方大局一定,无论继位者是他还是四王爷,您都是太子殿下,须得以国君之礼待您。”
段岭点了点头,寻chūn又道:“所以,殿下,切勿以身犯险。有何事,请尽管吩咐一声。”
“谢了。”段岭从飞檐上跃下,寻chūn转身翩然离去。
蔡闫不知去了何处,当夜段岭便在琼花院中住了下来,院里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外头依旧嘈杂,众女却在花园内制七夕节的糕点。段岭发现每当他经过有人的地方,琼花院中无论男女,都会停下,躬身朝他行礼。
他担心蔡闫,恐怕蔡闻死后,他会不顾一切地去给兄长报仇,便让人去打听他的下落。
西川。
李渐鸿坐在帝位上,这把椅子是从京畿带过来的,奈何当初放这把椅子的地方,现在已经成了辽人的国土。
“父皇当年体质便不大好。”李渐鸿说。
李衍秋站在角落里,透过窗格朝外看,huáng昏时的光芒一条一条地she进来。
“我还记得小时候,常与三哥你在那把椅子前追着玩。”李衍秋说,“一眨眼便这么多年了。”
“你当皇帝吧。”李渐鸿说。
李衍秋说:“你当。”
李渐鸿:“你当,不许再说了,就这么定了。”
李衍秋无奈地摇摇头,李渐鸿却笑了起来。
“三哥有一个儿子。”李渐鸿说,“你见了他,定会喜欢。”
“藏在什么地方?”李衍秋问。
“上京,过得几日,待你登基了便去接他。”李渐鸿说。
李衍秋答道:“定将视若己出。”
李渐鸿点点头,兄弟二人沉默良久,李衍秋又说:“要迁都了?”
“西川终究是牧家的地盘,便留给牧家吧。”李渐鸿沉声道,“当初迁来西川,我便是一直反对的。”
李衍秋说:“你须得提防他。”
“眼下万万不能动他。”李渐鸿说,“新朝未稳,川中士族盘踞,只得先行蛰伏。”
李衍秋长长叹了口气。
李渐鸿chuī了声口哨,在殿内显得尤其突兀,外头有侍卫推门进来。
“将那家伙带进来。”李渐鸿说,“也是时候了。”
李衍秋说:“你本该放任昌流君杀了他,何苦呢?”
“不想再杀了。”李渐鸿疲惫地说,“这一路,杀的人够多了,牧家想不想对付我,也不在这么一个人身上。”
不片刻,手下将武独带了进来,武独一脸青肿,身上的伤都包裹住了,手上缠着绷带。
“说吧。”李渐鸿靠在龙椅上,李衍秋坐在一旁,看着武独。
“你的话,决定了谁活,谁死。”李渐鸿闭着眼睛,“包括你自己的一条xing命,说。”
武独沉默注视着地面的白玉砖,白虎纹栩栩如生。
“我留你一条命,不是想看一个哑巴。”李渐鸿说,“赵奎的计划里,牧旷达参与了多少?”
“没有。”武独说,“忘悲大师有一名徒弟,也是杀手。”
“牧旷达说的?”李渐鸿问。
“将军说的。”武独答道,“他想请此人来对付陛下。”
李渐鸿问:“牧相答应了没有?”
“没有。”武独答道。
“拒绝了没有?”李衍秋又问。
“也没有。”武独答道。
李衍秋笑了起来,说:“当真老狐狸。”
“还有什么?”李渐鸿说,“若是我部下,这么问一句答一句,说不得问到第二句,脑袋便会被我斩下来。”
武独答道:“从头到尾,他只说不做,没有证据。但他确有不臣之心。”
“不臣之心若能定罪。”李渐鸿说,“这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早已死了,罢了,且先留他一命。”
武独抬头,看着李渐鸿。
“你走吧。”李渐鸿说,“随你去何处。”
武独退后一步,犹豫不决,其时,殿外大门dòng开,信使气喘吁吁地冲进,跪在殿前,双手捧军报呈上。
“元人南下,十万骑兵围困上京,耶律大石求援!恳请陛下一解上京之围!”
李渐鸿刚回西川,后院突然起火,一时间竟令他不知所措。
元人来得实在太快,赵奎前脚刚把戎防军抽调走,元人便长驱直入,打进了辽国领土,更麻烦的是,辽人几乎毫无抵挡之力,胡昌城以北的领地大片沦陷。中京已派出军队前往支援,耶律大石火速召回李渐鸿借走的军队,希望他能一救燃眉之急。
“臣以为,不可出兵。”牧旷达说。
西川金殿等了将近十年,终于等来了一位所有大臣都得俯首帖耳的主事者。
然而李渐鸿未曾皇袍加身,那脾气与历任皇帝也有所不同,大臣们逃过一场来自赵奎的清洗,极尽忠诚地劝说他此时正是一举拿下辽元的最好时机——理由很简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淮水之战以来,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一个元辽大举开战的机会,当年上梓与京师大仇未报,怎么能擅自出兵?
退一万步说,把借来的辽军还回去,也就是了。
不能失信于耶律大石,让天下人耻笑,那么慢点去,总是可以的吧?
陛下您为耶律大石守住了上京城,辽人报恩,乃是天经地义。
……
李渐鸿只是不耐烦地听着,眉头拧成一个结。
“陛下?”牧旷达试探地问道。
李渐鸿:“都说完了?”
殿内大臣俱眼望李渐鸿,早就听过北良王固执的xing子,果然如此。
“陛下。”牧旷达说,“先皇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此时须得尽快登基,以安抚民心,出兵一事,大可从长计议。世间绝没有哪一国在没有国君的qíng况下,出兵前去协助邻国的,于qíng于理,都不妥当。”
李渐鸿答道:“先别忙着叫陛下,我答应你们了?现在去准备,四王爷明日便登基继位,兵部清点,盘余,明日午后出征。”
“可是登基都要选日子……”钦天监说。
李渐鸿瞥了一眼钦天监,钦天监跪在地上,说:“这不合规矩呐!”
“陛下。”牧旷达坚持道,“长幼有序,不可逾矩,哪怕是天家,也得遵守。”
“孤王被赵奎手下追得在北疆到处跑的时候。”李渐鸿随口道,“怎么就不见你们说长幼有序了?”
殿内肃静,李渐鸿的话中带着威胁之意——不让我出兵,便等着被翻案吧。
“那么陛下也须先登基。”牧旷达终于让步,说,“非常时期,可尽快完礼,陛下坐镇朝中,再派出颜州、虎贲军配合鹰队,袭击玉璧关元军防线,窝阔台不得不回军自救,如此,辽国之危可解。”
“辽国之危可解。”李渐鸿冷冷道,“可上京,就剩不下什么了。”
“元人打一城,自然屠一城。”牧旷达说,“如此业报,来日都将应在其子孙身上,昔年辽人铁蹄践踏我大陈国土之时,亦是如此,陛下,上京想必是保不住的。”
李渐鸿没有再说,随口道:“退朝吧,明日登基,一切从简,兵部吩咐下去,今夜准备粮糙,明日午时,耽搁不发,自己提头来见,退朝。”
李渐鸿听了这么久,油盐不入,若谁敢阳奉yīn违,想必这将成为史上第一个提着剑挨个亲手处决大臣的皇帝。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一个时代已经过去,各自摇摇头,唏嘘半晌,只得散了。

  ☆、35|警示

  “我实在不适合当皇帝。”李渐鸿朝正在廊下逗鸟儿的李衍秋说。
“牧旷达虽然恃权而重。”李衍秋咳了几声,答道,“却并非没有自知之明,且老而弥辣,有时候所言,也并非毫无建树。”
“何止毫无建树?”李渐鸿说,“他说得都对,可我办不到。”
李衍秋问:“什么时候登基?”
“明天。”李渐鸿答道。
“什么时候出兵?”李衍秋又问。
“明天。”李渐鸿依旧答道。
李衍秋说:“我去吧,还没见过我侄儿呢。”
李渐鸿摇摇头。
“好好歇着。”李渐鸿说。
“近日里病好了些。”李衍秋说,“托三哥的福,总算不必和王妃横挑眉毛竖挑眼的了。”
李渐鸿无奈,摇头笑笑,转身离开。
翌日,李渐鸿一身戎装,登台祭天,以国难时承位之礼接任帝君之位,意指北方故土尚未收复,不敢行大典,随后领军沿西北路出虎牢关,前往迎击元军。
此刻,上京迎来了抗击战的第五天,城墙残破不堪,元军引燃了城外的糙原,浓烟与烈火滚滚而去,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了漫无天日的晦暗之中。
去年的那场突袭给上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与教训,这一次他们有着充分的粮米,然而再次赶来的元军,也已不再仅仅是去年那点人。第一轮攻击仅仅是他们的先头部队,而到这一天,陆陆续续抵达的增援,总数已将近十万人。
鲜卑奴隶拖着攻城车,抵达被烧得寸糙不生的城外,耶律大石手头兵力已战至不足一万,巨石接二连三地飞来,集中攻击南城门,城墙破了又补,补了又破,巡防司以血ròu之躯顶上,拼死抗敌,足足三个时辰外,才将元军的攻势再次顶出城去。
若再无增援,上京城不出十日,必将告破。
城中笼罩着惶恐的气息,段岭终于找到了赫连博与蔡闫。
“走。”赫连博只是简短的一句话,朝段岭说。
“往哪里走?”段岭铺开地图,说,“漫山遍野,都是元军。”
地图上已画满了圈,蔡闫说:“你连|城门都出不去。”
昨夜有人舍弃妻儿细软,想偷偷脱逃,却被元军抓住了,杀了头挂在攻城车上,上京士气一度落到了谷底。
“为什么援兵还不来?”段岭问。
三人面面相觑,琼花院内,有人经过。
“不走,死!”赫连博朝段岭怒道。
“走也是死!”段岭答道,“除非外头开战,才有逃脱的机会!”
“等!”赫连博说。
蔡闫与段岭对视,段岭问:“逃出去以后去哪里?”
“我家。”赫连博说。
段岭明白了,赫连博想带他们回西凉。
“我不走。”蔡闫说,“我无处可逃,我爹、我哥,都为大辽战死了,我无论逃到哪里,都是丧家犬。”
赫连博看着蔡闫,许久后,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
“你,走。”赫连博朝段岭说。
“我不能走。”段岭说,“对不起,赫连。”
赫连博眼里带着询问的神色,段岭说:“我在等一个人。”
赫连博点点头,不再坚持,独自转身离去,段岭追上,说:“什么时候走?我帮你出去。”
赫连博摆摆手,转身狠狠地抱了下段岭,看了眼蔡闫,快步离开琼花院。
蔡闫叹了口气,两人目送赫连博离开,段岭朝蔡闫说:“暂且住下吧,也好互相照顾。”
蔡闫说:“不了,我得回家,陪我哥。”
段岭也只得作罢,朋友们都走了,外头又传来攻城声响,段岭对接二连三的消息已经麻木了,这些天里他常听见一会儿有人说城破了,一会儿又是元军打进来了,大家都见怪不怪,无聊地各自活着。
“夫人有请。”丁芝走过段岭身旁,小声道。
明晚就是七月初七,厅内摆了各式糕点,段岭进了厅,寻chūn正在擦拭一把剑。丁芝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这是我的剑。”寻chūn说。
“斩山海。”段岭答道。
寻chūn有点意外,看着段岭,点了点头,说:“我已经很久没用过剑了,师娘死前,我在她面前立过誓,这一生,不会再出手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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