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īn影中的男人没表态,比起做不了,他看起来更像是不想做,浑身散发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
梁平安站了一会儿,伸手想拉一下沈贺的被子,“你好好休……”话音未落,chuáng上的人好像被烫着了似的,“啪”地拍开了他的手。
两个人同时僵住了,沈贺的手还伸在外边,他姿势很古怪,一边的胳膊和腿石头一样动不了,一边硬生生地斜扭着身子,看着都别扭。
梁平安退后两步,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病房将门关好。不知道现在什么心qíng,也不知道去哪,他在门口站了好半天,直愣愣的,病房里也没有一点声响,不过他知道,沈贺没睡着。
在这个夜晚,没有人的心qíng能够得到平静。
刚做完大手术,沈贺的身体状况不好,什么也不让吃,选择的也是保守治疗,沈贺属于疑难杂症,他偏瘫这半个多月请了不知多少有名望的资深医生来看,都不敢随便做决定,很怕加重他的病qíng,诱发大面积出血万一全瘫就彻底完了。
他不说话,除了被询问病qíng时,含糊地说两声,其余时间不是躺在chuáng上,就是坐在窗户前发呆,反正是不出屋。两周的恢复期,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却迅速地憔悴下来,脸色还是其次的,最大变化在于眼神,消沉而冷漠。
他失去了信任,对任何人的。
他也失去了骄傲。
当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一个字都说不清,只能发出“啊”和“哦”的声音才能唤来护理人员来帮他翻身,或者被扶着上厕所,需要护士来擦洗全身时,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不会说话的猩猩,关在笼子里,外边的走动的游客的眼光满是同qíng……不,他甚至连一只猴子也不如!
沈贺死死盯着自己的左手,他想狠狠地握个拳头,再狠狠地砸在什么坚硬的地方,但那就像在命令一块石头自己飞到他手心里一样,毫无头绪。
他不知道怎样才能继续维持自己的尊严。
从天到地,从云到泥,他一朝一夕间便都尝过了。
他不吃医院里的病号餐,梁平安每天给他做好饭带过来,他用一只手吃,姿势别扭而古怪,梁平安沉默地坐在一边,目光微微错开,盯着饭盒里的蔬菜。
剩了很多。沈贺放下勺子,躺平身子。
梁平安没劝他,把东西收拾好,看到chuáng头柜上摆了一篮水果,应该是丰敏曲送过来的,自沈贺住院以来,除了这位助理,梁平安没再看过其他有关的人出现。他知道沈贺做好了准备,也一定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现在的qíng况,但是……
他收回心神,问道:“想吃水果么?”
沈贺没出声,动作幅度很小地在枕头上晃了下脑袋。
梁平安不勉qiáng他,拎着东西站在他chuáng边:“过会儿护士来帮你做复健。”
沈贺闭着眼睛,休憩的样子。
梁平安走出病房,走到电梯口,一下子想起什么,东西落下了,他又折过身,往回走,到了门口,他听见一些细碎的声音,门没关严,可能是他之前走得太快,没注意。鬼使神差地,他停下了脚步,没有推门而入。
现在是下午一点左右,冬日的太阳微弱而苍白,营养不良似的透过窗子照在同样苍白的病chuáng上,光着头从蓝白色病号服里露出一段脖颈的男人坐在chuáng边,用尚能活动的一只手把另一只手摆好姿势,把一个红通通的苹果推在左手手心,右手拿起一把水果刀,他吃力地转动着刀柄,竭力保持苹果不动,试图用仅能活动的右手来片下一块儿苹果皮,那姿势无比笨拙,几乎是láng狈的。明明曾是简单到他闭着眼睛都能完成的动作……明明是他最熟练的一件事……明明是……!
他突然停下动作,整个人好像被魇住了。梁平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沈贺左手上被水果刀划了一道狭长的口子,血珠疯狂地渗出来,苹果愈发鲜红,刺得梁平安眼皮直跳。那伤口看起来那么疼,然而被割伤的人却什么也感觉不到,毫无知觉。沈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任左手流着血,右手仍紧握着水果刀,不肯松手。
梁平安没进去,他蹲下来,就在沈贺的病房门口,他把脸埋得低低的,咬着牙才能不让自己发出可怕的声音,走廊那边有护士注意到他,疑惑地站在原地观望,她看到这个医生似乎在微微发抖,可她看不到他红透的眼圈,看不到他满脸的泪水。
77七十七
梁平安闷着头哭得头疼yù裂,他有生以来屈指可数的几次流泪,大半是为了沈贺。他不是至qíng至xing的人,哭了,就是真的难过。
不忍心,就是不忍心,这个人做了那么多可恶的事qíng,可怎么就是狠不下心!
活该他一辈子就是个滥好人!
他想起那么多画面,想起当年那个锐气蓬勃的年轻人站在台上挥斥方遒,想起他吃着喜爱的食物抑不住兴奋的眼神,想起他老练又成熟的语气,想起他睡着后恨不得把人焊进身体的偏执,想起他眉目寡淡又薄qíng的笑,无qíng时六亲不认,深qíng时却又疯狂到没有底线。想起他太多……没有一个是如今时今刻的难堪。
难堪、láng狈、苟活、恐惧、脆弱,本来全都是和这个一路发着光走来的人背道而驰的,现在它们却一拥而上,落井下石。
“梁医生?你在这儿gān什么?”
梁平安猛地惊醒,极快速地抹了把脸,微微摇了摇头,就要走。
小护士是刚毕业的,一股脑的热qíng和冲劲,她扫到梁平安的脸,立刻大惊失色:“梁医生?你怎么哭了!”
梁平安的嗓音还有些发颤,他咽了口唾沫:“我没事,你去看看病人。”
门一打开,护士先被沈贺的眼神吓了一跳,这个患者死死盯着门口,神色简直有点骇人了,接着她看到淌了满桌子的血,护士被吓了一大跳,尖叫道:“哎呀这怎么搞的!”
丰敏曲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收拾gān净了,沈贺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累着,他来也只是简单汇报一下公司的qíng况,一般日常事务由沈贺之前安排好的进行。他拿着文件夹又浏览了一遍:“……那就这些了,沈总,您看?”他一边说着一边递上纸笔,沈贺说不了话,好在右手还能用,丰敏曲低着头给他扶着写字板,看沈贺写出来的字迹倒还是清晰有力,他一溜号,沈贺已经停下了笔。
丰敏曲读了一遍,愣住了:“这……”
沈贺没看他,握着笔继续写,笔尖落在之上,沙拉拉的,丰敏曲看完了,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马上给您联系国外分公司,最快后天就可以过去。至于您要划到梁医生名下的财产,因为这些本来是作为遗嘱项目,所以要重新办理手续,至少要半个月。”
沈贺放下笔,丰敏曲察言观色的本领很好,他收拾好东西,“那我走了,沈总您好好休息。”
病房里静下来,一点声音也没有,沈贺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大约再过一个小时,会有人来帮他翻身、做保健,先是胳膊,然后是腿,最后是后背……就像一条砧板上的鱼。接着他想起手术前医院里看到的脑血栓病人,六十岁了,是儿子送到医院来的,他听到他们说话,说老人已经在chuáng上躺了八年多,下半身完全瘫痪,没人扶着就坐不起来,也不会说话了,屎尿全靠子女轮班伺候着,家里的条件也不是特别好,住在四楼,不方便行动,老人已经四、五年没出过屋了……他忍不住去观察,看到满脸皱纹的老人笑起来时面部肌ròu很怪,好像智商很低似的,还看到那双萎缩得比十五岁的少女还要细的双腿,偶尔听到老人要什么东西时就啊呜啊呜地叫唤,像退化的野shò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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