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安愣了一下,也紧跟着追了过去。
沉默的氛围延续到了沈贺的房子里,梁平安惴惴不安,忍不住偷偷打量沈贺。好了没几天,他似乎又生气了。
梁平安正犹豫着,要不要再买点苹果……
沈贺突然先开口说话了:“为什么不要?”
梁平安摇摇头,认真地解释道:“太贵了,我,我已经花了你不少钱,现在住的也是你的房子……”
沈贺打断他:“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也要一千多,它同手机有什么区别?”
梁平安脸涨得通红,他急急忙忙地辩解:“衣服,衣服我也不要。”
沈贺不明白。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不应该成为一个问题。花的是他的钱,多少又和梁平安有什么关系?若说这个软弱的人突然想要自立,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梁平安没有任何的经济来源,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这是沈贺没办法理解的,对他而言,这完全是无谓的坚持。
28二十八
在沈贺若有若无的生硬态度中,沉默横亘了整晚。梁平安不知道沈贺是不是故意的,他侧着身,用后背对着他。
梁平安愣了一会儿,不再试图用用蹩脚的笑话缓解沈贺的不悦,他躺下来,窗帘fèng隙间隐隐透出黯淡的光线,夜晚和寂静反而让他的思绪翻涌不息。最初沈贺的慷慨帮助让他感激万分,更加亲近之后却反而每每让他感到如针扎似的痛苦,对方太过轻描淡写的给予让他觉得自己似乎与那些无足轻重的给予是同等的,是一样的……
梁平安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觉得自己变了,这变化不安且陌生,在他的心里脑海盘旋不去,像一首充满魅力且穿透力极qiáng的音乐,反反复复,似乎咀嚼千万遍也无法抛弃,每一遍都有不同的滋味,每一遍都会引诱着他的qíng绪起起伏伏。
这改变是好的么?或许正是这种改变让沈贺不满,而这都是他的错。可心里的歌像是生命的火花,它比一切珍贵,谁握住了它便再也不舍得松手。
梁平安的大三就这样过去了。回想这一年的生活,他的人生从未这般惊喜又这般忧愁过,从前遥远朦胧的qíng绪挤满了这多事的一年,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qíng变成了现实,与他之前平淡的二十年相比,这一年就像一座高山从平地拔起,可谓波澜壮阔,jīng彩万分。连女朋友都没jiāo过的他,第一次的恋爱对象竟然是个男人。
在这一学年的终结,梁平安还来不及感叹回顾什么,就踏上了人生第一次远行的旅程,位于甘肃的小村庄正等待着以他和余青为首的这群支教大学生的到来。
梁平安收拾行李订火车票的时候,沈贺还在准备期末考试,沈贺虽然不会为了背书而熬夜,但一累了就会头疼。这一学期的同居下来,梁平安单看沈贺的眉毛就知道那种手势的按摩他最舒服。
现在,沈贺的眉毛告诉他此时眉毛主人的心qíng不太好。梁平安蹲在冰箱前边,把除了苹果和雪糕饮料意外的食品统统清空,沈贺是从来不会下厨的,假期没人住,这些东西留着全都会坏。
他窸窸窣窣地把收拾一空的冰箱关上,探着头小心翼翼地对沈贺说:“冰箱里还剩半个苹果馅饼,还有一盘包子,热一热可以吃。”
沈贺抬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就又低头看书了,显得有点漠不关心。他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些贴心的话,这种做法也是他最熟悉最拿手的。可是他心qíng不好,并非因为即将分别的一个半月带给他多么大的伤感,而是此时此刻这种感觉让他不舒服。不知是什么作祟,沈贺难以忍受被动的离别。
支教做什么呢?
能挣钱么?还是能增加知识?
若是为了体验生活,梁平安的贫穷已经不用再找对比了,还是为了什么崇高的理想?他不相信梁平安怯懦的外壳下有一颗热血爱国的心。若是想长本领增加社会经验,这座城市里到处都是实习的机会,在哪个小公司gān上一假期,恐怕比在学校上一年学还有用。
与其去千里迢迢去做些没意义的事,不如留在这里,安心学习,且衣食无忧。
沈贺越想越不痛快,似乎这件事连带着梁平安都让他十分看不顺眼。
不过,他不会把这些“无理取闹”的qíng绪表现出来,梁平安背着包出门的时候,他终于放下手头的书,走到门口送人。
梁平安穿着一件洗旧的大半袖,这件半袖沈贺有印象,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梁平安穿的。因为洗的次数过多,棉质的布料已经很透了,稍一出汗就紧紧贴到了脊背上,好像轻轻一拽就能把它撕烂。他支着沉重的防盗门盯着梁平安,“怎么不穿新买的衣服?”
梁平安愣了一下,才回答他:“你,你给我买的太,太贵了,我怕弄坏了。”
沈贺立刻反问他:“以前不是也穿着么?”
梁平安啊了一声,讷讷地低着头。
沈贺站直身子:“祝学长一路顺风。”
梁平安连忙抬头,刚说了好,沈贺已经转身回屋了。他只好自己把门关上,整了整背包带。
想到即将到来的挑战,梁平安有些无法控制的激动。他从来没参加过类似的活动,几个同龄人组织在一起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在陌生的环境达到目标完成使命,要给小学生们上课,还要站在讲台说话,要和学生们jiāo流……梁平安还没踏上了旅程,心中已经开始忐忑起来,然而更多的却是激动和决心。
为了将活动经费压到最低,十一个人放弃了飞机票,绿皮火车慢悠悠地向着茫茫戈壁驶去,从出发地开始到了现在,cháo湿闷热的空气渐渐失去了水分,从浸染着无数人的汗水和呼吸的火车窗口dàng进来的风越来越gān燥,刮得人昏昏yù睡,口gān舌燥。
南方的风景渐渐从沿途消失,绿意葱葱过渡到低矮的稀疏的灌木丛,再到无边无际的huáng土地,蓝天高广,火车哐当哐当地蜿蜒在细长的铁轨上,像一只纤弱的长虫缓缓前行。
漫长的行程已经过去了大半,车厢里一起上车的人们多数面容模糊麻木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群年轻的大学生却依然充满了活力,二十几个小时的旅途无法减弱他们内心对于一天以后即将开始的崭新经历的期盼。午后昏昏yù睡的小憩过去了,他们就像chūn天的冻糙,一个接一个地复苏过来,凑到一起开始聊天,打扑克。
梁平安这把的牌不错,一副大小王留到了最后,唰地扔出去惹来一片哎呀哎呀的嘘声,有个男生刚刚用三张炸牌打了梁平安的一副对子,他懊丧地说:“学长,这么好的牌你还把着,唉,我以为你剩个小对儿子呢。”
梁平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一看,是刘教授的,他连忙收敛心qíng,严阵以待。
“平安啊?回家了么?”
梁平安连忙回答:“没回。”
刘教授挺高兴:“那正好!原本是大四才带你们实习,今年咱们Z大附属医院正好有机会,你明天上午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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