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贺看了眼屏幕,轻轻一按,顺手扔进口袋,颌首道:“没错。”
这时候梁平安正在寝室一筹莫展,韩启威拎着热水壶回来,一进门就看见梁平安坐在chuáng铺上发呆,他瞪大眼睛嘿了一声:“老三,今儿咋没去上自习?这脸苦的,出啥事了?”
梁平安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妈又住院了。”
韩启威一听就明白了,把热水壶放一边儿,一句废话没有,伸手就掏兜:“这三百你先花着,不够我这儿还有。”
梁平安整张脸唰地红了,急急忙忙地推着韩启威的手:“这,我都管你借了好几次钱了,上次的还没还,不行,我不要……”
韩启威又瞪了一下眼睛,眉毛都快竖起来了:“怎么,咱们兄弟还差这几百,你那俩姐姐靠不住,还有咱哥儿几个,你别犯愁,学你的习,下学期就要导师淘汰了,你可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梁平安嗫嚅几声,眼圈发红,说不出话来,两只手都有些抖,死死地拧在一起。
韩启威正要把钱塞到他怀里,寝室门又开了,周洲和一个身材微胖的男生走了进来,看到这场景他们先愣了一下,周洲反应最快,赶紧往里走几步,一边摸出钱包一边取笑梁平安:“老三这是又周转不过来了,来,哥赏你点银子。”说罢又回头跟那个男生说话:“寝室长,不来出点血?”
郑宇明没急着表态,好像在琢磨什么,半晌才开口道:“我说点实在的,我不是小气,我也理解老三家庭状况比较困难,上次那额外书费都是我垫的,但咱们老这样也不行,我不说别的,咱们几个一个月生活费也是有数的,总不能因为老三就全都天天啃咸菜吃粥吧?”
这话郑宇明说的平静,也是实qíng,但总是有些戳人伤疤的感觉,梁平安本来红着的脸一下子变得面无血色,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韩启威一下子就火了:“老大,你这什么意思?自个儿兄弟有困难还不让帮了?我就宁可吃咸菜喝粥我也愿意!”
周洲连忙息事宁人:“哎老二你别这么冲,老大不是这意思,对吧?”
郑宇明点了下头,转头对梁平安说:“老三,这话我也不想说,但我是寝室长,该说的我一定要说,但能帮的我也不会差了。”
梁平安总算cha上了话,紧张得结结巴巴:“你说的对,我明白,我也不想总向你们借钱,这次,这次就不用了,我,我再想想办法。”
郑宇明瞥了韩启威一眼:“我家有个亲戚在这边开店的,我是想把你介绍过去帮忙,双休日全天,平时晚上大概两个小时吧,一个月下来估计能挣出生活费来。以后你也不用靠你姐了,做得好还能给你妈寄点钱回去,你看怎么样?”
韩启威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梁平安已经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点头了:“好,好,这样好,谢谢你,太谢谢了。”
郑宇明露出个笑容来:“小事,别客气了。”
韩启威皱着眉头,似乎要说话,周洲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Z大医学院素以学业繁重闻名,早课晚课大课小课实践课实验课,基本上从大一开始就是全天满课。Z大数年来流传着一句话:做了医学生,折寿后半生。这里边固然很大成分是学生的抱怨,但也说出了熬夜和背书的劳累,尤其对于本硕连读来说,能从这里抗战熬出来的,个个儿都弄得要早衰似的,二十六七的好像已经三十六七。
对于本硕连读的学生来说,他们学生生涯面临的第一个转折点就在大三下学期,这时他们就要实行导师制,由学院的教授来挑选学生进行指导,因为每个导师的研究方向侧重不同,成为哪个教授的门生就意味着以后职业生涯的定型,对于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件大事,摊上负责的有名声的教授是每一个医学生的梦想。但是,这样的教授通常挑选的又是数的过来的佼佼者,将有很多学生不能真正接接受到导师的一对一指导。
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韩启威都开始熬夜啃泡面,梁平安却在临近这个节骨眼的时候开始打工,如果打工的地方在校内也就罢了,可是郑宇明介绍的地方却离Z大有快二十站的距离,来回坐车就要一个多小时,再加上工作时间,梁平安这一晚上什么也不用gān了。如果是怕吃苦的学生,恐怕就要放弃打工或者学习,至少其中一样。可对于梁平安来说,是没有放弃这种想法的,他的解决方法很简单,缩短睡眠时间和闲暇时间,因为这,沈贺这个显眼的的存在已经带着他尚未装修完成的房子渐渐淡出了他的生活重心。
现在,他正往包里塞进一个馒头,急匆匆地奔向校门口的公车站,半个月的高qiáng度运作终于在这个瘦削的学生身上刮走了最后一点油水,他的脸色不太好,换句话说,一脸菜色,本就没二两ròu的下巴愈发显尖,细瘦的脖子下两条锁骨像刀锋一样吓人,不难猜想往下边的肋骨也是如此。要是这里有个老人在,恐怕就要糊涂:他是不是逃荒出来的?
在等公jiāo的这当空,梁平安摸出馒头,就着一瓶水飞快地吞咽着,经过一天太阳的曝晒,柏油马路蒸腾着熏熏然的气味,他坐在马路牙子边上,屁股底下垫了两本打算在车上看的教材,他很饿,两个雪白的大馒头三口两口就近了肚,他吃的很香,让旁边的人似乎也觉得本来没滋没味的gān粮有点令人垂涎了。
今天的公jiāo车似乎来得有点晚,梁平安看了眼时间,站起来探着身子向远处巡视,没看到公jiāo车的影子,倒是不小心看到了个熟人。
沈贺就站在不远处,靠着一棵大树,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梁平安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时间,接着小跑着过去打招呼:“沈贺!”他跑的有些急,到了跟前先扶了扶眼镜,才堆出笑容说话:“你也在等公jiāo?”
沈贺抬手晃了下手里的车钥匙:“不。”
梁平安愣了愣,脸有些红,尴尬地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讷讷地憋出一句:“那,那我先走了。”
沈贺打从出现就显得有点冷淡,这时却突然叫住他:“等等。”
梁平安茫然地回头,沈贺微微低着头看他,“学长今天能陪我么?”不等梁平安说话,他又加了一句:“前两天房子jiāo工了。”
梁平安这才想起还有个房子的事,他立刻觉得好像犯了天大的过错,沈贺这样信任他将房子jiāo给他监管,他却置之不理了……这么一想,梁平安慌忙道:“沈贺,我,我不是,我这阵子要打工,我,我。”梁平安急的满脸通红,就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解释清楚。
沈贺姿势不变,仍是低着头,看着梁平安染上血色的苍白面颊,笨拙的镜框有点滑下了鼻梁,露出急切的眼神,好像正在诉说着他的真诚和歉意。这让沈贺不自觉呼了口气,好像把什么不快也一并抛开了,是啊,和他较什么真呢,看看他这顺从的神qíng吧,这个滥好人如此卑微,他懂得什么叫yù擒故纵呢。事实上,沈贺皱了下眉,对于二十几岁的男人来说,梁平安有些单纯过头了,甚至显得有些傻。但是,他喜欢的不就是这种不染世事的gān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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