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是痛,不是难受,就是紧紧地揪着,落不下来。
“来,再喝点儿,难得在这山青水秀的地方小酌。”
火哥的话说得多文艺啊,连翘端着酒杯闻了闻那股子醇烈的酒味,似乎心底的血腥感觉压下去了不少。
怪不得啊,古时候的刽子手杀人前都得喝酒。
原来,是有这个道理的。
她挺佩服自己的,这时候还能这么清晰的寻思着这些问题。
那么她不就是没啥问题了,那为什么心里又会那么的堵啊?
帐篷很凉。
火哥背对着帐篷门坐着,那高大的身影就在她的跟前儿,可是她为啥觉得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似的,而他的声音传过来时,也变得好小好遥远。
这时候,已经空了一个酒瓶了。
连翘特别烦躁,突然地拿着另外一瓶,猛地仰起脑袋,拼了命的望嘴巴里灌!
对了,这才是她的xing格,要醉就痛痛快快地醉一场,至于其它,明儿再说了。
“妮儿……”
邢烈火终究还是没有阻止,可是看着她这副模样儿,胸口针扎般的疼痛着。
短促而简单的一声低呼,在这夜里,听上去格外的沉重。
又往嘴巴里灌了一大口酒,不知道是不是酒jīng的作用,连翘越发觉得心里难受了,但是心里却又太过茫然。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怎么都不对劲,做啥都有点儿不知所措似的。
酒,压下了慌乱,增添了许多勇气。
有一种纠结,急yù冲破胸腔,突然扯着嘴巴就笑了——
“火哥,人死了会去哪儿?是不是真的有huáng泉路,还能再投胎么?”
她微醉了,说这话的时候,舌头在打结了!
而那有些沙哑的嗓声,散落在空寂的帐篷里,让邢爷听着特别的不是滋味儿。
或者说,万箭穿心也不为过,闭了闭眼,哪怕明知道她想找到违心的借口,可他还是硬着心肠实话实说:
“没有,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所以我们都要珍惜!。”
“啊,那我杀了人,剥夺了别人的生命,是不是也该死?”
微微红了眼的女人,拿着二锅头酒瓶的手在颤抖,突然仰起头一滴不剩,然后,倏地将酒瓶狠狠地砸向地面儿,笑得有些苍凉。
她难过了,觉得很难过,非常难过!
那眼泪啊,不停在眼眶里转啊转,但她隐忍着,隐忍得特别辛苦。
她醉了么,不对,没醉!
仔细看着她,邢爷害怕错过了她一丝的表qíng变化,淡淡地说,“连翘,差不多了,你醉了!”
“NONONO,我没有醉……”眼儿微眯,刚才还不哭不闹的女人,突然激动了起来,嘿嘿苦笑着歪歪斜斜地站起身来冲他敬了个歪歪斜斜的军礼,“没事儿,我没醉!”
话说得杠杠的,可是她在坐下来的时候,脚下虚软得差点儿就摔倒。
“好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赶紧上前拽住她的手,邢爷低声说。
没错儿,翘妹喝多了。
于是,火哥抱起她时,她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就不撒手,那嘴巴里不停地小声喃喃着,听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
酒品差的女人,再受了点儿刺激,真是了不得。
喟叹一声,邢爷抱起她就要放到行军chuáng上,奈何这女人喝醉了劲儿还蛮大,死活也不松手,说话的声音也提高了许多。
“别,火哥,你别放开我……我不是坏人,我不想杀人的……”
是个人,心底都会有脆弱的时候。
连翘不停地说着她不是坏人,那泪水就不受控制似的顺着脸颊滴落了下来,缓缓的抽泣起来。
老实说,她也不明白自个儿为什么要哭,她是好人,那个人是坏人,为什么好人杀了坏人,心里还要难过呢?那种难受的感觉就像cháo水一般不断往上翻涌……
“呜……”
“乖,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将她抱过来坐到自个儿腿上,他搂得很紧,很紧,心里很不好受。
连翘不住地摇着脑袋。
她其实并不是喜欢动不动就哭的人,尤其是发生在自个儿身上的事更是很少哭,除了看言qíng小说和泡菜剧会哭,会为了别人的事儿伤chūn悲秋之外,她一直觉得自己蛮坚qiáng的。
可是这会儿,她除了抹眼泪儿,除了心里那种说不出来的心酸之外,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了。
痛苦?有点儿;
焦虑?有点儿;
抑郁?也有一点儿;
罪恶感?就更多了一点儿;
见到她梨花带雨般默默流泪的小模样儿,邢爷反倒松了一口气,能哭就是好事儿,老实说,他俩在一起这么久了,邢烈火还是第一次见她柔弱成这副样儿。
轻轻掰开她箍紧了自个儿的手臂,他柔声安慰着说:“乖乖躺下等我,给去拿毛巾给你洗把脸——”
说完,将她放到chuáng上,盖上被子,转过身就往帐篷门口走去。
“不!”
尖叫一声儿,连翘那醉眼惺忪的眼儿猛地瞪圆,视线里,那个穿着军装的熟悉背影在往外走,在一步一步离开她。
脑子里一阵激灵,尖恐地又叫了一声儿:“火哥,别走!”
此时的她,像似一个受惊叫的孩子,喊着叫着就飞快地从chuáng上跳了下来,赤着脚疾步扑了上去,抱住男人的身子放开嗓子大声哭泣。
“别走,别走,别走……我不杀人了,别走……”
听到她急吼吼像个神经病似的大哭声,邢爷这回彻底舒畅了——
从面色平静,到默默流泪,再到现在的嚎啕大哭,他的妮儿终于完成了解开心结的一个艰难过程。
心里疼得不行,在她大声的哭泣里,他喉咙像卡了鱼刺儿似的难受,忽忙转过来,紧紧地抱住她。
“好了好了,乖乖的,不走,我不会走的,一直陪着你呢!”
喝醉了酒的女人是不可理喻的,何况连翘喝得还不少。
大声地抽泣着,也顾不上别人听见,更没有觉得会丢脸,她几乎是不管不顾地环抱住他的腰,整个人落到他怀里,那带着泪花儿的脸抬起看着他,盈盈一眸,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火哥,火哥……
她还记得他那双眼睛是冷冽而倨傲,难道眼花了,为什么有那么浓的怜惜和心疼。
他在关心她,这项认知没有让她止住哭泣,反而哭得更加歇斯底里,不可抑止。
有人说过,越是有人关心你的疼痛,那么你便会越加放肆的疼痛,现在的她,便是如此。
脑子很乱,她整个人都在发烫发热,突然高高地踮着脚,仰着头疯狂地吻住他的嘴唇。
狠命地亲吻,使劲儿地亲吻,像是宣泄,更像一个需要人怜爱的孩子,将那带着酒味儿的小舌头凉凉地在他的唇齿间狠狠地探索着。
一边亲吻,一边喃喃,“你不要走,火哥,你不要走……”
双臂紧紧困着她的腰,邢爷心如cháo涌,手指拨开她额边掉下的调皮发丝,便以更加热qíng的疯狂回吻她,那炙热地气息就扑在她的脸上。
“不会,宝贝,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在,我都会在……”
“唔……”
喉咙里哽咽着,那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大颗一大颗地顺着脸颊直往下落,而吻也在疯狂地继续,完全没有理智不压抑地疯狂吻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帐篷那小窗有月光偷偷窥视进来,羞得脸儿白白。
……
直到呼吸都不顺畅了,这天崩地裂一般吻才终于结束了。
将还在抽泣的女人抱了起来放回到chuáng上,邢爷拍着她后背替她顺着气,一双凌厉的黑眸全变成了柔qíng。
“乖,咱们该睡觉了,明儿什么都好了!”
“嗯。”吸了吸鼻子,她轻轻应了。
嘴唇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头,男人她缓缓放平躺到chuáng上,然后自个儿也躺了上去,拉上被子将两个人裹在里面。
小小的行军chuáng,睡两个人其实挺挤的,但这会儿的他俩还会在乎么?
答案很明显:不会。
审视了片刻她哭得红扑扑的脸,邢爷左手圈着她的腰揽到自个儿怀里,右手轻柔地替她擦着泪痕,小声说。
“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想。”
沉默,女人没有回答。
小半晌儿,她双手又环了上来搂住他的腰,仰着醉醺泛红的小脸儿,啜泣着声儿,语气里有种近乎撒娇的委屈。
“火哥,你杀过人么?”
“很多。”闻言一愣,邢爷的声音冷冷的。
这声儿很冷,很冷,应该说是骤然变冷。
可是听到连翘的耳朵里,却像是突然找到了知音一般,急切地问,“你杀了人会难过么,火哥?”
身子僵硬着,邢烈火俯下头挺认真地盯着她,那双深幽暗沉的眼睛里,渗着一种让人无法呼吸的压迫感。
静静地,他突然静默了,半晌都没有动静。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目光冷凝地张开唇说道。
“我杀的人都该死,连翘,每一个人,都得为自己所选择的人生负责。”
“都该死?”
“对,你杀的那个,也一样。你不杀他,他就会杀别人,也许还不止杀一个。”
这个逻辑问题连翘没有想过,不过他这么一说到是这么回事儿,如果他还得杀人,那么她自己是不是等同于救了人?
不管是不是自己找借口,这么一想,她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那个被撕裂了一个口子的心脏裂fèng,似乎也没那么痛了。
迷茫的心,安定了不少,她望向男人的眼光又多了探索,“那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闻言,他环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得收紧,沉默了半晌,沉沉地说。
“十八岁。”
十八岁?!还是一个孩子啊!
他没有说,但连翘却感受到他心里的难过。
微微抬高了头,她的角度刚看能看到火哥冷峻的侧面轮廓,依然是那么好看,可是眉目间却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深沉。
心,替他难过着。
她想起自己现在的感受,设身处地的试想着当年才十八岁的火哥,第一次杀人时会多难过?
缓缓地从被子里抽出自己的手来,她环住他的脖子,不自不觉地咬紧着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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