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没了?
脑袋儿里‘轰’的一声似乎炸裂开了,他的话对于连翘来说,绝对比刚才看见这里的爆炸现场还要来得痛苦和悲呛。
小姨!
小姨在她心里的地位很高,绝对高于她自己的亲生母亲,养育之恩她还没有来得及回报啊。小姨她,就没有了么?
哽咽着喉咙,她问出口的话让她自己都觉得好遥远的响在耳边,“……小阳,这都是啥时候的事儿?”
“快六年了吧,就在你……得知你死讯那天儿晚上,我妈她一时接受不了,心脏病突然就发作了,抢救无效……就,就那样没了……”大概是受了她的qíng绪感染,这事儿对宁阳心里的触动也挺大的,啜着气的他说得也是特别哀恸。
过世六年了吗?
得知她的死讯,心脏病突发——
将这几个关键词儿串在一起,她悲伤的qíng绪就更浓重了,换句话来说,小姨不都是被她给活生生的气死的呀?
顿时,一种‘子yù养,而亲不在’的难过涌上她的心间,而她脑子里不断地浮现着还是六年前最后一次见到小姨时的qíng形。
就在那个雪花飘天飞舞的下午,那个伫立在那幢破旧居民楼下的身影竟然是那么的清晰。
入脑,入心,入了神——
比她远在他乡的亲生母亲还要清晰无数倍。
各式各样的小姨不断在她脑子里jiāo替着出现,笑着的小姨,生气的小姨,教训她的小姨,在她生日时给她煮荷包蛋的小姨,不管什么样的小姨,都是在她没父没母之后,把孤儿一样的她领进家门当自家孩子抚养的小姨。
尤记得那最后的一餐饭,那席间的其乐融融,尤记得她最后的那一句叮嘱……
她说,丫头,你要好好的啊。
好好的!她自己现在的确是好好的!或者说她一直都好好的!
活得好好的,有如意的老公,有乖巧的女儿,有和谐的家庭,说不定还能再添个调皮的儿子,真的一切一切都是好好的。
可是,她好好的,小姨却已经没了。
当她的思维里切入之前火哥那诸多的借口和闪烁其词的片段时,竟是说不出来的痛苦。
几乎不用再多考虑,她都能猜到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千方百计的阻止她知道这件事儿,不就是为了怕她难过,怕她内疚,怕她自责么?
她知道,她都懂。
可是火哥却不懂,现在她再知道,只能更加倍的难过,内疚和自责,试想想,她都已经回了京都快要二个月了,竟然都没有去看过一眼小姨。
天堂之上的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láng,又没良心又不孝的坏丫头!?
天堂啊!
对了,天堂之上还有她的爸爸,那个被火哥一枪毙命的爸爸,那么,他在和小姨一起喝茶聊天的时候,会怎么说起自己?
唉,咱家的翘翘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有了老公已经都快把娘家的人给忘了吧?
连翘啊!你已经负了爸爸的生育之恩,现在再负了小姨的养育之恩。
算个什么东西?算个什么女儿?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人生,真的很失败。
她也觉得自己这个人,很不孝很不仁很不义。
不知不觉之间,那温热的液体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飙了个满脸,让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看到还以为她是这酒店爆炸的受害者,有亲人伤亡了呢!
她其实很想说,对不起,爸爸,小姨,我不是故意的!
可是这借口太过苍白……
“嫂子——”一直观察着她表qíng的邢小久,见她不吭声儿只顾着流眼泪儿,顿时就慌神了了,揽紧了她的肩膀红着眼眶安慰,由于事qíng太多太乱,她的心qíng又太过复杂,脑子太过纠结,出口的话竟说得有些不太连贯。
“……你不要伤心了……人已经去了……还有,我哥他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也是为了你好……”
不是故意的……
对啊,都不是故意的,她自己不是故意遗忘,火哥也不是故意隐瞒。
可是这样就能够抵消她的不孝了么?
不能啊!亲qíng和爱qíng,这二者之间她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待,但于她来说,亲qíng绝对是占有比例很重的一环。
爸爸从小就教导她,侍亲至孝!
而她现在为了爱qíng,忘记了亲人,多可憎啊!
侍亲至孝这句话反复在她脑子里回dàng着,竟将她的心揪得有些疼痛。
老实说,她不是一个遇事儿就怨天忧人的姑娘,心里也没有怪火哥的做法,作为他的角度来说,他的的确确是为了她好。
人之常qíng罢了!
虽然这些她比谁都能了解和明白,可是她却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这种矛盾和纠结,让她心里激烈地挣扎着,真的理不清楚思绪了!
见她闷着头不说话,邢小久心里的惶惶不安更甚了,不由得再次摇着她的胳膊低低轻唤。
“嫂子,你节哀……都过去了啊,千万不要难过……想想我的小侄子……肚子里那个……”
心里一窒,这话提醒了连翘,同时也将从小姨过世的qíng绪里拉回了神。
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来,她将面颊上的眼泪一一抹尽,喉咙梗了又梗,好半晌儿才发生一声蛮低沉的声音来。
“那啥,我没啥事儿,你俩先在这儿处理事qíng吧,我现在想去看看小姨。”
她的低沉让邢小久心里揪得不行了,又酸又涩又难过,却又不知道找什么借口阻止,去看看过世的亲人那是合qíng合理的。
可是她说话的口气,让她担心极了,想了想又说,“宁阳,这边事儿jiāo给你,我陪嫂去一趟!”
“不用了!”知道她是关心自己,但连翘更知道就这酒店爆炸的事儿足够她忙碌的,何况她现在还装着谢铭诚的事,不能再为自己这点事cao心。
拒绝了她,连翘又转过头来问宁阳。
“还住在老地方么?”
见姐姐伤心,宁阳的心里同样跟刀尖尖绞着一般的疼痛,捂了捂有些发疼的手肘,语气有些悲伤。
“姐,你也别难过,我妈她走的时候没有痛苦……是笑着走的,她说把我jiāo给姐夫一定能成好人,能成才,她很放心……姐夫他对我真的很好……”
他不是脑子不好使的人,从刚才邢小久和姐姐那些对话,他大概能猜疑出什么来,所以他这话里的目的也很就明朗了。
不希望姐姐和姐夫因为六年前的事闹不愉快!
而连翘又何尝不明白呢?
叹了口气,她再问,“我是问你,还在老地方么?姨父!”
“嗯,之前姐夫就给我们换了房子,但是我爸怎么说都不搬,说是住习惯了!其实我知道他是舍不得我妈。”宁阳有些哽咽着说。
几十年的老夫妻,突然没了伴儿,最痛苦的自然也是姨父。
他的心qíng,大家都能理解。
过了良久,连翘才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来,轻轻出声:“那成,我先回家去看看,你俩先忙呗!”
“嫂子……要不然让宁阳陪着你回去?”小久又补充着,声音有些焦急。
“放心吧,我能出啥事儿!”连翘淡淡地笑了。
然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平平缓缓地望着他俩,抿唇,微笑,再微笑,她很好,真的很好,因为小姨说,要让她好好的。
那笑容,看得邢小久有点儿惊悚!
“真没事儿?不舒服千万不要憋着!”
“真没事。”
连翘浅浅一笑后,在他俩担忧的目光中离开了新城酒店的事故现场,出到大街上打了个出租车就直接奔小姨家去了。
在她走后,实在有些不放心的邢小久,第一时间就将这突然发生的状况原原本本的jiāo待给了大哥。
而接到电话的火哥,沉默了半晌都没有言语,好半天才回复了她三个字。
“知道了。”
在她挂电话之前,他又语意不明地补充了一句,“事故qíng况,一定要查清楚了,到底是蓄意还是意外,这事儿马虎不得。”
“好,明白了。”
放好电话,她心里微恻。
——★——
打从坐进了那个已经久不乘坐的出租车,像个甲壳虫似的穿梭在车流不息的京都大街小巷时,连翘便觉得自己像是乘坐了一回时空遂道机似的恍惚。
挤公车,坐出租,努力生存和活着。
那样的,才是真正的连翘吧?!
那一场意外,改变了她的人生,也改变了她的感qíng轨迹,她不知道老天在怎么安排她的命运,当然,也没有人能真正说明白,关于感qíng这件事里的意外。
或许,都是天意吧!
心里始终悬着那个梗,像悬挂了十五个半满的水桶子似的,七上八下,好一团糟糕的烂摊子。
她,该怎么收拾这qíng绪?
她其实是个xing格蛮开朗的女人,就在这一路上,她也在不停地劝慰着自己,甚至还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来为自己开脱,可还就是那个梗,那个被她暂时放下,却从未消失的梗在刺痛着她——她爸爸的死。
压下去的,又被这事儿给挑了起来!
老实说,连她自个儿都觉得犯这傻挺毛病的,gān嘛要死扛着那股子劲儿,和自己别扭呢?
那毕竟不是火哥的错,她不能为了那事和他闹,更不能为了他隐瞒小姨死讯的事和他闹。
什么都不能的结果,就是她跟自己闹上了。
别扭,别扭,还是别扭——
但还就是这件也许别人瞧着是小事的事qíng,成了她心里翻不过去的高山,流不到尽头的大河,迈不过去的坎儿。
过去了就算了吧?——这句话,她不止对自己说过一百遍了吧。
不行,丝毫都没有用!
这种事儿要搁谁身上,也许哭过一阵就算完事儿,可是她不一样,她是连翘,三观都有些与普通人不同的姑娘,惯常使用高shepào打蚊子的方式来处理自己心里的纠结。
所以,在这个有些搓火的一路,她脑子里像放着一个特大号的宽频电影儿,不断地放映着她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而她自己也就是那个看电影的观众,看着那一幕幕的成长记录,想着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事,想着所有那些出现在生命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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