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那时候,林烁就没羞没臊地喊凌妈妈一声“妈”。
当然,他没敢当着林厚根的面喊。
小时候林厚根最不许他提的问题就是“我为什么没有妈妈”。“妈妈”这个词是个禁忌,是提都不能提的禁语。到后来,林厚根把事qíng都和他说了,他知道自己不是没有妈妈,只是妈妈把他给忘了——而他不能指望妈妈把他想起来,要不然的话她很可能会因为无法接受刺激而跟着爸爸离开这个世界。
知道那一切的时候,他悄悄躲起来哭了大半个晚上。第一个找到他的是凌妈妈,他抱着凌妈妈说:“我不要她了,我再也不要她了。”小孩子大约都是这样的,以为先把“我不和你玩了”说出口,被抛弃的就不是自己。
凌妈妈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抱着他。
凌妈妈病倒后,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有多可怕。
它会把一个人从你身边带走,永远都不还给你。
而你却束手无策,连替她承受痛苦都做不到。
那时候林烁就想,再也见不到就再也见不到,再也想不起就再也想不起,只要还好好地活着就可以了。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反正老天已经给过他一个妈妈了。
林烁觉得锅里腾起的水汽让他视线有些朦胧。
饭菜端上桌,每个人都吃得很欢畅。
等快解决满桌饭菜时,凌老板才说:“阿云的手艺只有你学到了。”
林烁有点矛盾,他很高兴凌老板记挂着凌妈妈,但又希望凌老板能像凌妈妈期盼的那样快快活活地活下去。他说:“云姨的手艺比我好多了。”
凌老板加了口菜送进嘴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其实阿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
林烁笑着说:“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凌老板说:“就是因为你看起来什么都让人放心,阿云她才不放心。从小到大你也就和阿云比较亲近,你有什么事也只和阿云说,其他时候你都把事qíng闷在心里。”他看着林烁的目光满含关心,“阿烁,你本事大,我们可能没什么能帮到你的。不过如果你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或者你觉得太累了,尽管回来电影院这边。你的房间会一直给你留着,永远都不会变。”
林烁心里一暖。他和林厚根在外地像无根的浮萍一样飘dàng着,是凌老板夫妇伸出援手收留了他们,给了林厚根工作,给了他在这个城市扎根的机会。虽然凌老板和凌妈妈经常因为凌老板的“乐于助人”而吵起来,但在收留他和林厚根这件事上从来没有争吵过。
他们其实给了他一个家。
林烁笑着说:“那当然,就算凌叔你赶我走我也会赖着的。”
一顿饭吃完,林烁就接到贺焱电话。
贺焱很不慡:“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烁说:“准备回了。”
贺焱特别特别不高兴:“快点!饭团它生病了,一直在拉肚子。”
林烁眉头一跳,站起来和凌楚两个人道别:“饭团病了,我回去看看。”
凌楚顿了顿,目送林烁离开。
林烁直接打车回去。
贺焱已经带着饭团去宠物店那边。店主在给饭团检查,贺焱紧张地等在一边,活像担心着自己孩子的爸爸。
林烁有时候都惊讶于贺焱对饭团的喜爱。
他也很喜欢乖巧听话的饭团。
见贺焱一脸担心,又只敢等在一边看店主给饭团看病,林烁上前问:“饭团没事吧?”
店主已经检查完了,他转过身对林烁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误喝了点牛奶。我给它打一针止泻,下次注意点就可以了。”很多猫都有rǔ糖不耐,严重的甚至对它过敏,饭团喝了牛奶以后就出现了轻微的上吐下泻。
贺焱平时都是逗饭团居多,哪里真正照顾过饭团,看到饭团又吐又泻都吓坏了,直接抱着饭团跑到宠物店来。
贺焱定定地看着蜷成一团的饭团。
他突然有点理解林烁上次为什么说要把饭团送回宠物店。
要为另一个生命负责,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看着店主去给饭团准备药,贺焱对林烁说:“我以为饭团要死掉了。”
林烁说:“没那么严重。”
贺焱说:“以前我也养过一只猫,和我们刚看到饭团时差不多大。后来它被关在外面冻了很久,我把它抱进屋时它都已经呼吸得很慢了。现在想想,如果我那时候聪明一点——再聪明一点,它可能就不会死。”他看着林烁,“那时候我连抱它去找shòu医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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