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看似平和顺利,其实没有一个人能安稳入睡。明明陈琢不费力地得到了父母的理解,陈启生和秦艺也按照之前所想向儿子表达了尊重,却没有一个人好过。
早上四点多的时候陈琢在微信上问宋朗辉,当年出柜是什么心qíng?
陈琢连自己现在的心qíng都说不明白,更猜不到二十岁的宋朗辉在这种时候会想什么。他并不觉得在更轻松和睦的家庭氛围里成长起来的宋朗辉,能在这种qíng形下比常人少一分伤心。
宋朗辉大概早就睡了,陈琢等到天快亮困意袭来也没有收到回复,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又想,宋朗辉的答案或许也不是那么必要,毕竟宋朗辉的经验和心qíng他都无从复制。
他们是一起同行的人,但到底各自有各自的负重。
第二天的早饭时间都比平时要沉默,这反倒显得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很大。
陈琢奶奶看着脸色都不太好的儿子儿媳和孙子,她给陈琢爷爷剥好一个jī蛋,突然问陈琢:“你什么时候也带喜欢的人回来给奶奶看看?”
陈琢并不知道奶奶是不是如此敏感,这其实不过是一句长辈最爱问的话,但他能察觉到他和父母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他勉qiáng笑了笑,问奶奶:“什么人您都愿意见?”
“你喜欢的我就能见”,奶奶指指身后的电视,一大早地方台在重播老电影,“宁采臣的对象连人都不是,你还能比他出格?”
第55章
海南的房子虽然不是住过多年的家,但所有亲人都在这里,熟悉的气氛还是让陈琢偶尔恍惚回到还在读高中那几年。陈启生和秦艺那时候还是隔着电话线的人,爷爷身体比现在要好,奶奶却没怎么变。
陈琢在想陈启生提到的那些书——他还记得自己初初看书确定自己xing向时的焦虑,以及那些做着离奇而美妙的梦的夜晚,燥热又瑰丽。那时候一切都还模糊而混沌,他对xing向的理解需要借助书本和理论。陈琢回想起来才觉得,一直是宋朗辉在帮助他自我确信,从他对xing向以及恋爱有了模糊的认知开始,宋朗辉就是那个认知的具象。
前几年他失眠的时候偶尔会琢磨其中的因果,到底是因为这个标签所以才会注意宋朗辉,还是因为宋朗辉才打上这个标签?
他回答不出来,十七岁恋爱,二十岁出头分开,兜兜转转到连影帝都拿过了的二十七岁,他的感qíng经历也还只是和宋朗辉相关,宋朗辉和同xing恋不是jī与蛋,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陈琢想见宋朗辉,以前恋爱的时候他都少有这样的qiáng烈冲动。
宋朗辉持续地在微信上跟他分享北方的雪。视频的时候他能清楚地看到宋朗辉呵出的雾气,过一会儿又把镜头反转过去照窗户上结的冰花给陈琢看。陈琢这里还是穿短袖的天气,奶奶买回来好多椰子冻在冰箱里。
陈琢说:“我想来找你。”
他们俩之间说qíng话的那个人一向是宋朗辉,但陈琢“找你”这两个字就让宋朗辉很受用了。镜头转回去对着他冻得发红的笑脸,他也没问来由,只说:“好啊,我来机场接你。”
陈琢借着这股冲动自己订完去影视基地的机票,斟酌半晌又打电话给贾安安让她联系媒体放一条他在考虑接新戏的消息。媒体和粉丝都敏感,看到他的航班动态再联想他最近并没有在那个基地的拍摄计划,难免容易有一些猜想。陈琢并不惧怕和宋朗辉见光,但也知道这还远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他希望他们之间的每一步都踏实、坚定,经过深思熟虑并能为长远打算。
贾安安在电话里却有点着急,她虽然知道陈琢这次出行是见谁,吃过糖了却也还得回到工作上:“老板,公司一直在催你接新戏的事qíng,你这四处飞能不能有空也挑挑剧本?邱总那边给我打了好多电话了,做舆qíng监测的同事也说最近网络上评论不如以前,他们都不联系你,我这边可扛不住了。”
以前是邱启对他好,尊重他的意愿,后来又拿了影帝有了正当的自主权,陈琢在这方面十分顺利,他几乎没有过被公司bī着接不喜欢的戏的经历。也是因为自主,陈琢拿了奖以后一年多里就只拍了前一阵杀青的那一部戏,粉丝们都觉得后劲不足,偏偏媒体又爱报道有多少新戏和名导意yù接洽年轻影帝却最终未能合拍。真真假假之间有的虽然只是溜粉,但粉丝们却真的觉得也许有很多好机会被陈琢自己错过了。
陈琢拿影帝有偶然因素,任何一个人获奖都有偶然xing。他又年纪轻,跟以往中年加冕的男明星显得不一样,很多人觉得不过是运气加成,其实实力还配不上。拿奖之后他好一阵儿没有新的作品播出,而今年的新任影帝已经趁热打铁加入了一档真人秀并翻出消息签约了大导苏励的新片,对比之下陈琢更让人觉得昙花一现,于是影帝也成为不喜欢他的路人用来嘲讽的词语。
陈琢对演艺圈的热qíng的确不如很多圈内人,跟邱启在电话里讲过的退意也不是作假,但他并不随意对待自己的事业,只要还在这行就不敷衍。何况走到今天有那么多人喜欢他,无论如何不应该辜负。
他答应贾安安一定在年前选好剧本,还顺便同意了出席十二月的几场晚会和典礼,电话里跟贾安安开玩笑说:“你再给我打印之前那些不合格的年轻人恋爱剧,我可真的一部不接了。”他说这话倒不是看不起爱qíng剧,而是知道自己年龄和戏路都不适合再演恋爱中的大学生。
挂掉电话他想起来跟宋朗辉在山上一起看那些俗烂剧本宋朗辉念那些糟糕的台词的时候,有qíng人做什么都是那样快乐,难怪爆米花戏也永远卖座。
陈琢之前只告诉宋朗辉自己到达的时间,宋朗辉在手机上查了机场大屏才判断出他应该是从最南边飞过来。他们没法儿像普通qíng侣一样,一个站在到达出口抱着花等另外一个并且在相见时拥抱。
宋朗辉等在地下车库,口罩和帽子都戴的严实,好在天气冷也不奇怪。他独自琢磨了好一会儿海南才反应过来陈琢这几天在gān什么。
宋朗辉想到了陈琢跟自己讲过一到秋天家里人就去海南住上半年,再一想某个夜里没来由问他之前出柜的事qíng而之后又没了下文,丝丝缕缕连在一起,陈琢去海南做什么就变得清晰。宋朗辉虽然下意识觉得这种事qíng应该两个人一起面对,但再一转念,他相信陈琢是经过理智和成熟的思考做出的决定。
陈琢也是口罩围巾帽子傍身,在地下车库对着车牌找,走到一辆路虎旁边,副驾驶的门从里面打开。
宋朗辉自己开车,陈琢坐在副驾驶也并不是一个适合拥抱的姿势,宋朗辉下了戏就往机场赶自然也没有时间买花。他没急着发动,右手握住陈琢的左手,什么话也没说,把暖气调得大了些。
陈琢靠在座椅上,在这片安静和暖意里感到了一种安慰和可靠,这是二十岁出头的宋朗辉所不能提供的。时间和分离都很残酷,但也是这残酷的存在让他们都长成了。
宋朗辉没有放开陈琢的手,轻声问他:“叔叔阿姨都知道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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