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琢在电话里汇报了接下来的去日本的行程,他没有明言同行的另一半是谁,反而是陈启生在挂电话前扔下一句:“《西南》那个片子我跟你妈去电影院看过了,他……”陈启生顿了一顿才把话说完:“他演得挺好的,就是可惜了。”
陈启生依然不会点名道姓,更不可能喊一声“小宋”,这一句话已经被他说得犹豫又犹豫。
陈琢一下子听得鼻子发酸,这股酸涩来得莫名其妙。陈琢猜不到陈启生现在对儿子的同xing爱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赶在电影快要下线前去电影院里看到宋朗辉又是什么感受。这几天陈琢在网络上看了无数为宋朗辉说话的人的言论,却都不如这一句只有人称代词的话更令他动容。他清了清声线才回答:“爸,谢谢你。”
父子之间由来已久的距离感和克制让他只能讲出这四个字,但这四个字的真诚和感慨,陈琢希望陈启生能感受到。
提名取消之后有怎样一段难捱的qíng绪,大概只有他和宋朗辉最清楚。纵然宋朗辉qíng绪是大收大放的人,又有着天生的自信和乐天,但也总需要时间去消化落差。陈琢陪着他在家里打了好几天wii,两个人也暂时抛开形象管理,深夜里点冰可乐和炸jī,陈琢顾念宋朗辉身体,总要在订单备注里写不要冰。一喝可乐就像回到燥热的高中夏天,qíng绪气氛都适合的时候就做爱。
直到宋朗辉某个晚上放下手柄忧心忡忡摸了摸自己的腹肌,转头问陈琢:“我现在脸上线条是不是圆了?会不会影响上镜啊?”
陈琢知道这就是差不多已经好了,这个人还是时刻在为镜头做准备的——宋朗辉当然还是要回到镜头前去,他是为演戏而不是为奖杯而生。
陈琢于是顺势给他看了自己订好的机票,宋朗辉眉头皱得比方才还要紧,yù言又止地问:“我当然是很想和你去富士山,但你是不是订票前没有搜天气预报?”
两个人于是开始查天气,出行的一周东京全线降雨,伴有大风和bào雨预警。陈琢不死心,电话打到订好的那家酒店,酒店前台对支付了昂贵住宿费的客人当然客气,礼貌用中文回答:“先生,未来一周气象条件的确不够良好,但我们酒店会为客人提供丰富的有东瀛特色的室内活动……”
陈琢打断她:“那我有没有机会看到富士山?”
对方依然维持礼貌贴心态度,说的话却泼给陈琢一盆凉水:“抱歉先生,根据我们的经验,这种天气富士山可见度非常低,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两个人就是在这样不可能见到富士山的预期里踏上了一趟为了富士山而进行的旅行。
常年驻扎在剧组,出国都是为了出差,旅游对于两个人而言都是好久没有过的感觉。在贾安安的好说歹说下两个人才同意买不同时间但间隔很近的航班。贾安安为了说服他们,几乎是威bī利诱,她知道宋朗辉脸皮厚,就把重点转向陈琢:“老板,你也不想糙率公开对吧?”
陈琢笑着答她:“我无所谓啊。”
这话一半是逗贾安安,一半却也是真心。
陈琢到底不愿意为难贾安安,他看着贾安安,回想起来以前最开始和邱启的合作非常愉快的时候,邱启曾经是他最能jiāo心的朋友,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宋朗辉这件事上一直不能给予应有的理解和支持。陈琢觉得可惜,却也无疑修补,只觉得不如当下对贾安安好一点。
陈琢的航班比宋朗辉早二十分钟降落。到了日本倒是放心一些,不会像国内需要全副武装,他穿帽衫的气质本来就跟平时不太一样,再戴个口罩,额发长了一点点垂下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平时那股成熟儒雅没有了,背着双肩包拖个箱子,像个读人文类专业的男生。
宋朗辉落地就发消息给他在出境大厅的便利店见,陈琢慢吞吞推着箱子往便利店走,今天没下雨,但便利店的白板上写着24小时天气,陈琢看到了下雨的标志。他买了两只水,谢绝了收银的小妹妹推销雨伞的好意,看着便利店人越来越挤,回复宋朗辉不如在出口见。
陈琢还在慢吞吞地拖着箱子看手机有没有新消息,箱子被一股力气带着往前划走脱离他的掌控,那个人左手接过他的箱子,右手牵住他:“一起走啊。”
两个人就像是最普通的游客,每天出门在便利店买包装好看的水,坐地铁把景点挨个去一遍,最多只是比普通游客多一分遮掩,雨天不适合戴墨镜,就轮流用口罩和帽子。也好在是雨天,行人躲在伞下视线看向积水的地面,他们可以放心地手拖手过马路。
虽然已经尽量不引人注目,但难免有人会注意到,第二天下午从浅糙寺回酒店的时候赶上上班族涌动的高峰期,宋朗辉跟陈琢被挤成面对面站着,近似于一个拥抱的姿势。人群的fèng隙里宋朗辉的视线和一个女孩惊奇的眼神对上,女生捂着嘴,感觉下一秒就要尖叫,宋朗辉抬起手做了一个“嘘”的姿势。
女孩子得到偶像的互动,捂着嘴用力点头,脸都涨得通红。
宋朗辉没发出声音,对口型讲了一句:“谢谢”,想一想入乡随俗,又补上一句“阿里嘎多”。
他们选择在一起,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就早晚是会被众人知道的。宋朗辉并不十分担心,如果可能,他们当然不急于在这一时潦糙公开,但如果那个女孩不能保守这个秘密,也并不值得惧怕。在宋朗辉看来,跟陈琢在一起,是一件既不用向世界宣告也不用遮掩的事qíng,因为这件事qíng本身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变数。
在东京待了三天,两个人挑了一个不下雨的早上坐车去富士山,到了这一刻也是不抱能见到富士山的希望的。也许是因为出发前的未来一周天气预报都显示有qiáng降雨和大风,游客都避开这不巧的时节,列车比平时还要空dàng。
虽然接受了看不到的事实,宋朗辉还是上火车前闭着眼祷告又祷告,陈琢笑他,他就反驳“万一呢万一呢”。车程过半,万一真的发生了,陈琢笑里都是不可置信,他戳一戳又进入新一轮闭着眼念念有词的宋朗辉。
宋朗辉睁眼,窗外是晴空万里,没有雨没有云,能见度优,甚至此时已经能瞥见富士山的淡影。
他们不打算登顶,于是选择最适合远眺的地方下车。宋朗辉不知道这叫做运气还是机缘,歌里唱过戏里演过的富士山就在眼前,“万一”真的出现了他反而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见过急转直下,也见过化险为夷,于是对着这好天气,也不过是先张开双臂伸个懒腰,然后在一脸疏朗笑意里大声骂了一句:“cao他妈的!”
两个人牵着手静静看了好一会儿,四下无人,于是安心地jiāo换了一个分寸恰好的吻。头顶是无数雨天之间的阳光,身后是顶部一簇雪白的富士山,吻的是钟意了好多年人。
离开之前轮流拍了照片留恋,宋朗辉掌镜,拿的是胶卷相机,拍过好多本时尚杂志的封面的陈琢也僵硬地像小学生,没人在的场合宋朗辉是很不要脸的,想着即使有人大概也听不懂,就放心大喊:“笑一个啊陈琢!我爱你陈琢!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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