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十指连心,耿皓只觉得一股钻心的qiáng烈痛楚骤然从指尖传来,他下意识想叫,却猛地咬牙憋了回去。他把手抽出来,将桌子立好,喘了两口气,语气平静的抱怨。
“我说老祁,我们换张桌子吧,你看这桌子……”
耿皓话还没说完,祁宏却已经率先嚷了起来:“你不喜欢桌子,就别在我家吃饭。我的桌子又怎么惹着你了,啊?”
男人回身,满脸都是压抑的不慡,
他突如其来的吓了耿皓一跳,让耿皓心里横空生出一阵委屈。
“我家”、“你家”、却不是“咱们的家”。
耿皓低下头,他惘然环顾四周,突然生出一种怆然的陌生感。
污huáng发黑的墙面,窄小的空间,色泽老旧斑驳的家具。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着半年来的同居,就仿佛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自己像是个借宿的客人,来到了祁宏家里。他连想要将住所里,哪怕出钱换一张桌子的权利都没有。
耿皓默不做声地走了。
他觉得眼眶里有水气,可是他再也不想因为感qíng、一次又一次的哭泣。
他站在窗前,开了窗子,抖着手点烟。
创口贴的位置,有些开胶了。食指上连指甲盖都已经乌紫一片,混合着血和清白色的不明液体。
黑色的窗户上,映出男人瘦高的身影。他洗完手,从背后抱住耿皓。
“抱歉,刚才脾气有点冲。你还饿吗,要不要一会给你买点夜宵。”
耿皓没有说话。
他摇了摇头,然后握住了祁宏放在自己身前的手。
他说:“老祁,我们搬回朝阳门去住吧。”
祁宏沉默了。他把头靠在耿皓的肩膀,低着头,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喷洒在他的颈窝。
他的身体一点点压了上来,最后整个人的重量都依靠在耿皓身上,仿佛被什么压垮了肩膀,累的不堪负重。
过了很久,男人叹了口气。
他说:“好吧,听你的,皓皓,我们搬过去吧……”
“搬过去以后,离公司近点,就能多点时间在一起。”他缓慢的说着。
“搬过去以后……也能省下房租,算上水电,每个月三千二百多。也可以陪你吃饭、看电影。”
烟雾袅袅的燃烧,窗户玻璃上,两个人黑色的身影,仿佛在背后的光团里,慢慢融成了一体。
老祁笑了笑。他的头低着,这样看,却仿佛比耿皓还要矮了。
他说:“你看,我知道……你也不会要我的房租。以后每个月省下来的这些钱……”
他轻声的一点点絮絮算计着。
“三千二百多……八百一顿的饭,一个月可以吃四顿。二百四的电影票,俩人够看六次,好看的打火机,就算三百一个,一个月也能买十个了,再不怕你弄丢。”
他仰着头看着耿皓。声音低沉而柔和,仿佛带着一种温暖而让人沉溺的笑意,
他说:“搬回朝阳门吧……我们出去吃饭,出去逛街,出去逛电影。你想要什么,老公买给你。皓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祁宏的声音里,随意笑意,带着一丝丝复杂的颤抖。
他说:“我真的很爱你啊……耿皓。”
——“爱到连自尊,都已经可以放下了……”
第13章 电动汽车
当祁宏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耿皓眨了眨眼睛。
他像是有些难以置信似的,回头去看祁宏。“老祁……你刚刚、说了什么?”
他的耳边不断回响着“爱”的字眼。仿佛一道冲刷而下的瀑布,一瞬间把他淹没在狂喜之中。
他掐了烟,回身去看祁宏,眼睛里,像是闪着无数星光,瞳孔中盈满了惊喜与不可思议。
“老祁你刚刚说什么?你、你再说一次。你刚刚、你刚刚说……你……爱我?”
“再说一次你爱我,老祁!你再说一次,你再说一次!”他重复似的要求着,双手紧紧攥着祁宏的胳膊,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字,就让他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郑重的承诺一般。
从始至终,他并没有在意男人的后半句话。又或者对于耿皓来说,即使他在意了,也并无法真正理解。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两人都在忙着搬家的事qíng。
祁宏给房东打了电话,说了退租的事qíng,他利用休息的时间,一点点将房子清理出来,并忙着办理水电费账户的jiāo接。
耿皓也在朝阳门做着清扫与归纳。他把自己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收好,给祁宏腾出放衣服的位置。然后置办着可能会用到的生活用品,比如颜色配套的牙刷、规格一样的毛巾、qíng侣款的拖鞋等等。
他总是不断的向祁宏确认,这个你喜欢吗,而祁宏总是说着,都好,无所谓,你喜欢就好。
搬家的那一天,祁宏终于把自己用了六年的钥匙jiāo还给房东。
他把自己所有能带走的东西,收拾进了一个硕大的行李箱中,然后坐上了耿晧的车。
或许连祁宏自己都未曾预料,原来生活了这么久,可是当有一天正正要离开的时候,他能带走的全部,也不过是这一个土huáng色的箱子罢了。
两人坐在耿晧的车上,慢慢往朝阳门驶去。
此时此刻,当祁宏坐在副驾的时候,他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想到后备箱的行李,他突然确确实实的,在心中体会到了一种非常微妙的地位逆差。
这种逆差,往往是高位者,所根本不曾注意到的。
就好像你去洗手间,越过正在拖地的清洁工时,对方小心翼翼的避让,如同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举动。
可直到有一天,如果对方没有避让,你却不得不绕行时,人们才会在潜意识里产生愤怒时,倏然困惑的思考起来——为什么,那个避让的人,就理应不该是自己呢?
这个世界里,往往隐含着许多约定俗成的规则与界限。
年长者之于年轻人;外表体面者之于样貌丑陋者;又或者富有的人之于贫穷的人。
谁该妥协、谁要退让、谁更低贱、谁需卑微。
在爱qíng里,这些重重规则与界限,会渐渐让人变得面目模糊。
——仿佛连拒绝,都成了僭越。
当两人移到朝阳门去住以后,他们的关系一度变得非常和谐。
祁宏不用再日复一日的早出晚归。他们可以在早上醒来后,因为晨勃而彼此抚慰,甚至在shejīng后、仍有时间借着余韵温存许久。
晚上的时候,祁宏下班走过一条马路,耿皓会早早的停在那里接他回家。
他们有时候在外面吃些晚饭,更多的时候,哪怕祁宏自己做饭,耿皓也不用再心疼男人会不会感到太累。
他们就像所有普通的qíng侣一样,偶尔约会、逛街、看电影。
每个月三千二百块钱,耿皓在手机上一笔笔的记录,他从不会让祁宏花费超过这个数字,那仿佛是被小心翼的、jīng打细算着的“爱qíng额度”,里面有种既辛酸、却又甜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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