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宏进了洗手间,他坐在马桶上,抽了根烟。
抽着抽着,他的手开始发抖,然后烟掉了,他像是被熏到了眼睛一样,开始无声的哭。
他把头埋在手臂里,用手捂着眼睛。眼泪不断落在手上,又被抹掉。一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仿佛哭成了一个孩子,那么láng狈。
耿皓出去夜跑了。凌晨的北京空阔而寂静。
自从离开部队以后,他好像再也没有这样长时间的奔跑过。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双脚的移动上,放空大脑的全部思绪,在永无止境的疲惫中忘掉所有一切。耳朵里听着风声、呼吸声、心脏鼓动的声音,仿佛自己在时间与世界的夹fèng中穿流而过。
灯影下,这座城市偌大的城市,褪去了人cháo人海,终于露出它庄严而冷漠的本来面目。耸立的摩天大厦、错综jiāo叉的立jiāo桥、宽阔的街道上飞驰而过的汽车。所有一切仿佛都在无声的呐喊。
耿皓喘息着,他忍耐着劳累,大脑与肺部膨胀的几乎要爆炸,可是身体却渐渐感到轻盈。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地铁站牌蓝色的灯光,成为了世界里唯一的路标。
24小时的麦当店里,坐着还在自习的学生;漆黑的桥dòng下,在冬日裹着羽绒服与厚被子的流làng汉,打着呼噜安然甜睡。他觉得全世界都那么平静,只剩下他一个人,感受到被抛弃,而痛苦的只能奔跑。
凌晨五点多的时候,耿皓从阳台回到卧室。他打开卧室的门,祁宏又已经离开了。
脱下汗湿的衣服,冲了个澡,耿皓睡的昏天黑地。
他一直睡到晚上八点多才醒来,睁眼的时候,发觉自己头昏脑涨、全身酸软。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与神经作对,叫嚣着酸痛与疲软。
qiáng撑着拿起手机,点了个外卖,随便吃了几口之后,耿皓又倒回chuáng上。
几个小时以后,再一次醒来时,他终于发现自己生病了。
这场病突如其来,而又排山倒海。耿皓躺在chuáng上,连爬起去将门锁上的力气都已经失去。
人在脆弱的时候,似乎就会格外的想要得到关注。
耿皓把自己捂在被子里,闷闷的咳嗽。喉咙里着了火一样,沙沙的疼,连呼吸都好像在吞火。他想喝水,却又没有走出卧室的力气。他闭上眼睛躺在chuáng上,不知道几点钟,终于听见祁宏回来的声音。
耿皓觉得自己从未有任何一刻,这么地依赖祁宏。依赖男人的温柔,依赖祁宏对他的照顾。甚至依赖祁宏哪怕仅仅是陪在他身边的温度。
耿皓缩在被子里,在一整个夜里,不断的期望,也许下一秒祁宏就会推门进来。
他进来,看一看自己。他会发觉他发烧了,然后心疼的说,对不起。
他头一次期望自己卧室的隔音不要那么好,也许祁宏能听见自己咳嗽的声音。他会像以往一样,不管睡得多熟,也依然迷迷糊糊的爬起来给他倒水。然后内疚的说,皓皓,看见你生病,我也好难受。
可是每一秒的希望,便也伴随着每一秒的失望。耿皓在漫长的夜里,一直的等待,直到凌晨时祁宏又一次离开。
耿皓闭上眼睛,断断续续的又睡了过去。下午于瑜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晚上要不要出来吃饭。
耿皓说自己不太舒服,问于瑜要不要来自己家。他想让于瑜带些药过来,可是于瑜犹豫了半天,叹了口气说你等等吧。四点多的时候,有人在阳台外敲门。冬天天黑得早,耿皓没看清楚,以为是于瑜,撑着酸软的身体爬起来去开门。门开了,屋外的人带着寒气,耿皓软倒在来人的怀里,鼻子闻到清冷的古龙香水味,才察觉到来的人是孙衍之……
孙衍之扶着耿皓进屋,手上提着酒和蛋糕。他把东西放下,让耿皓躺在chuáng上先吃几口蛋糕,然后摸了摸耿皓的额头说:“你烧得很重,别锁门,我出去给你买药……”
耿皓昏昏沉沉的坐在chuáng上,吃着打包的蛋糕。当嘴里含着奶油时,某一个瞬间,才突然想起来,今天竟然是于瑜的生日。——就在自己生日之后的一个星期。
耿晧愣住了,从未有一刻,他惊觉自己是一个怎样自私的人。他总觉得自己对每一个人都足够友善,他为他们花钱,也尽自己所能的去帮助他们。可其实,他却好像从未真正的,关心过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十五分钟后,孙衍之拎着药从阳台进来。他看着耿皓将退烧药喝进去,然后坐在单人沙发上拿出电脑一边工作一边守着耿皓。耿皓喝完了药,见效很快,几分钟后就困得睁不开眼睛,又一次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下意识的叫了一声老祁。
然而随着视线一点点变得清晰,他看到孙衍之平静的目光,耿浩的心渐渐沉入谷底,他体会到某种酸涩的失望感。他仰躺着望向天花板。
“你和老祁吵架了,怎么回事,病的这么严重。”孙衍之合上电脑,他站在chuáng边居高临下的看和耿皓。“祁宏人呢?他就这么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
“前天……夜里去跑步,可能着凉了吧。”耿皓说。
孙衍之短暂的沉默过后,拿起耿皓的手机,也不知开了什么软件,竟然调出了耿皓的运动记录。
4个小时,5万多步,惊人的10来公里。
孙衍之握着手机,表qíng严肃。渐渐地,他愈发的生气起来,浑身隐含着某种莫名的愤怒,仿佛怒其不争,又恨其不幸。
“耿皓,你知道一个人最傻的行为是什么吗?”他问。
“一个人能做的,最傻的事儿,就是企图通过伤害自己,来报复其他人!耿皓,你这样作践自己,你想伤害谁呢?祁宏?”
他冷冷的嘲笑:“他如果在乎,就不会这样把你一个人仍在家里!你看看你现在都病成什么模样儿了?!他人呢?他如果真的在乎你,他怎么会任凭你一步步颓废成这个模样!你自己想想啊!”
孙衍之的话就像一把刀子,狠狠戳在耿皓的心上。“我……”耿皓愣然的看着孙衍之,哑口无言,又心底顿痛难当。
吃完药以后,他躺在chuáng上用pad看了一会剧。孙衍之窝在沙发里,盖着外套眯了一会儿。
四点多的时候,孙衍之醒来,给耿皓试了试体温。
“我去给你接杯水吧,药效挺快的,已经退烧了,你再吃两片消炎药。”
孙衍之说完便打开卧室的门。客厅亮着灯。
耿皓蹭的从chuáng上坐起来,他看见祁宏坐在沙发上,开着无声的电视,正在抽烟。
“老、老祁……”耿皓光着脚跑出门。此时此刻的qíng景,他突然觉得有种百口莫辩的荒唐,“你、你怎么没睡……我、孙……”他舌头打着节,措辞了好久,最后只浓缩成短短的一句话,“我发烧了,孙衍之来照顾我。”
祁宏放下遥控器,掐了烟。他看了看耿皓的脚,解释道:“我从地fèng里,见你屋里亮着灯,就也没睡。你先去把鞋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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