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儿子自然是学不进去的,贺怀意看着吴梓qiáng自镇定,下课后又默默跑到厕所去抹眼泪的样子,心里也是很着急。除了言语上安慰一下吴梓之外,贺怀意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你可以安慰他,但是永远不会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
这天吴梓在课上仍然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自从他父亲被确诊为肝癌晚期后,任何一个老师在课堂上走出教室接个电话,吴梓都会吓得拉着贺怀意一遍一遍地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贺怀意觉得自己很无力,只能温声安抚他道:“只是接个电话而已,你不要多想,没事的,没事的。”
吴梓似乎从贺怀意肯定的语气中汲取了一些力量,慢慢把手抽回来,qiáng装镇定继续听课。但是只要一有电话声响起,或者老师上课走出教室在走廊上说了什么,吴梓又会回到那种战战兢兢的状态。就连吴梓脸颊上原有的一点婴儿肥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下一团乌青和脸上病态的苍白。
肝癌晚期,结局是什么贺怀意心里很清楚,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这天林颂安早早到了梧桐树下,等了很久才看到贺怀意从教学楼那里走过来。贺怀意知道自己迟到了,连忙跟林颂安道歉:“对不起林颂安,今天晚上有些事qíng耽搁了。”
林颂安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哎呀没事,我只是觉得你最近好像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贺怀意默然,想起刚刚班主任把自己拉到办公室的谈话,心里更加烦闷。林颂安见他不愿意再谈,也没再问,径自绕着cao场跑了起来。
贺怀意脑中不断回放着自己方才与班主任的一番谈话。老顾差不多是第一时间知道吴梓家庭变故的,把贺怀意拉到办公室里开门见山,“吴梓家里的事qíng你都知道了吧。”
他点了点头,老顾叹了口气,这次没点烟,给自己倒了点水,“高考前家里发生这种事qíng,大家都不愿意的,你作为吴梓的朋友,现在是特殊时期,希望你好好开导一下吴梓,他现在的jīng神状况和身体状况都不太好。”
贺怀意当然是知道的,就在前几天一次月考中,吴梓从他亲戚那里接了一个电话,说是吴爸爸的状况又恶化了,吴梓当时丢下笔就往医院里跑。虽然后来吴爸爸的qíng况稳定了下来,吴梓又被他妈妈押回学校继续考试。但是贺怀意不想去想,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吴梓到时候又该以怎样一种心境来面对。
现在老顾把这个做吴梓人生导师的任务jiāo给了他,贺怀意不禁苦笑,就目前这个状况,谁又救得了谁呢?
这边三圈跑完,贺怀意停了下来,蹲在cao场跑道上一动不动。林颂安转头拉起他,“贺怀意你今天真的很不对劲。”
贺怀意抬头望着林颂安,“林颂安,我想问你一个事qíng。”
林颂安点点头道:“你问。”
“有一个朋友在人生很重要的阶段遭遇了重大的变故,但是对于他的痛苦,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觉得很无力。”
“你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我根本没办法减轻他的痛苦。”
“痛苦如果能被别人轻松排解的话,人们怎么会去寻找酒jīng烟糙和毒品?”
“……”
“照我看来,你现在要做的,去帮他排忧解难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告诉他,不管接下来的日子有多么困难,他身后总有人在陪伴着他。”
“如果苦难无法避免的话,借给他面对苦难的勇气就好了。借不了勇气的话,借点钱也可以。”
贺怀意笑了,他觉得林颂安这个人真的是很奇怪。你说他傻速多,偏偏有时候他还能给你讲出一堆大道理。当你觉得他有点聪明的时候,他又提着一个塑料桶,走街串巷的帮人去买早饭。
“喂,林颂安,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林颂安使劲吸了吸鼻子,这样子看在贺怀意眼中无比可爱,“什么奇怪的味道啊?我怎么没闻到。”
“一股馊jī汤味儿。”
“……早知道我就不安慰你了。”
晚自习下课后吴梓两下收拾了书包就打车去了医院。在以前,吴梓很讨厌医院那股消毒水的味道,现在闻久了慢慢也就习惯了。吴梓妈妈守了病人一下午,现在正趴在病chuáng边上打盹。他看见了轻手轻脚走进去,坐到病chuáng另一边,盯着病chuáng上父亲的脸出神。
胡思乱想中,对面的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看见坐在那里的吴梓,不禁皱眉,“gān坐在那里gān什么,吃晚饭没有?”
吴梓呆愣愣地摇了摇头,吴妈妈叹了口气,发了条短信,对吴梓说:“你明天要上课,今晚还是我来守夜,先去吃饭,吃完饭到你舅妈家去住吧。”
吴梓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些什么,看了眼他妈妈疲倦的面容,只得把反驳的话咽了下去。下了医院楼梯,吴梓一个人站在医院门口等着舅妈来接他,他是真的没吃过什么苦,以前贺怀意讽刺他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巨婴,他还振振有词地反驳自己有做巨婴的资本。开学还没有一个月,他就觉得生活迫切地想把他催熟成成年人。
秋天的夜风透过薄薄的外套chuī到心里,吴梓抱着臂打了个哆嗦,想着怎么才九月就这么冷。突然觉得脸上湿湿的,一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车灯刺得吴梓有些睁不开眼,一看车牌号,是舅舅来接自己了。吴梓又抹了一把脸,qiáng打起jīng神朝那边挥了挥手。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他母亲唯一的依靠,不管怎么样,他必须在人前拿出担当来。吴梓上了舅舅的车,刚在后排坐下,困意就像cháo水一样向他袭来,不过想想也正常,自爸爸查出那个病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睡过觉了。
吴梓在他这几日难得的睡眠中,做了一个短短的梦。梦里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夏天,他回到了自己家的小房间里,chuī着空调穿着短打,拉着贺怀意一起打游戏。玩到一半,房间门被敲响了,他爸爸端着一盘西瓜推门走了进来,把果盘放下去就默默退了出去。吴梓突然抬起头叫了他一声:“爸,别走。”他爸爸楞了一下,好像没想到他儿子会说这样的话,随即笑了:“好,爸爸不走。”
吴梓醒来时,舅舅的车已经停到了车库里,估计是看他睡得香没忍心打扰他。吴梓下意识地想拨通贺怀意的电话,突然又想起来,贺怀意已经很久没用手机了。他舅舅看他醒了,拿起手机想给谁打电话又放下的样子,以为他有什么事,“小六想给谁打电话吗?”
他摇了摇头,回舅舅道:“本来想打的,突然想起对方接不到我的电话。我突然饿了,想吃点东西。”
他舅舅闻言便催他上楼,“你舅妈早做好了夜宵等着你,多吃点,吃饱了好好睡一觉。明早还要上课。”
吴梓点点头,“好,多吃点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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