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院来人寻二小姐时,书斋里笔墨四溅,正在紧要关头。
拢香听说前厅居然是贵客淮yīn郡主来访,急得再顾不得小姐的挥毫泼墨的雅兴,将小姐拉拽回了卧房,擦洗gān净手脚,选了件最衬小姐肤色的豆绿底儿嵌着樱花粉烟水及地长裙,给小姐换上。浓密的长发来不及抹发油做样子,只淋洒了玫瑰水抚平毛躁,留了刘海梳理个简单的元宝髻,再cha入一根碧玺海棠吐蕊簪。
待得头发gān了,蓬松松的碎发垂挂在白皙的脸颊,显得更是脸儿jīng致,洋溢着娇媚可爱的少女气息。
拢香自认为自己这梳头打扮的本事,全聊城后宅里都是头挑的。可惜落到若愚这般不爱打扮的小姐身旁,生生荒废了这通身十八般技艺,小姐每日出入船坞晒黑了的肌肤不说,整日忙着生意,更是顾不得jīng致的打扮,老夫人替她置备的发钗头面,堆拢在首饰盒子里,看得拢香每每都替这些珠光美玉暗自神伤。
而现在的小姐倒是比从前好相处了,再不用清晨出门cao劳,每日睡得饱饱,肌肤充了水儿般光亮,起chuáng后也会乖巧地坐在妆台前任着她涂涂抹抹一番。
拢香自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小姐的脑子现在是不好用了,脸蛋便要将养得宜,好看的姑娘到哪都是惹人爱的。依着她看,小姐虽然痴傻了些,也比聊城后宅里那些个只知道家长里短的粗蠢妇人们要灵动得多!
抱着让主子靠脸吃饭的心思,忠仆拢香将指甲大的珍珠每天碾碎一颗掺入水粉,给小姐敷面,生生是将小姐原本晒得黑亮的皮肤调养得白白嫩嫩。
如今多时的调养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有贵客来访专程要来看望小姐,看那意思应是给小姐要介绍一门好姻缘,这郡主总是要比街角媒婆有谱些,自然是要将二小姐打扮得分外明艳照人!
这一路往前厅走时,又是苦口婆心地叮嘱着二小姐一会乖乖地行礼问好,然后坐在椅子上,千万不可动来动去。
等入了前厅,拢香这番心思果然没有白费,那淮yīn郡主望见二小姐窈窕的身姿,便是眼睛一亮频频点头。至于那冷面的司马大人,也死盯着小姐不放,好一会才垂下了眼眸,低头轻chuī着茶盏里漂浮的茶叶。
若愚原本是一心要听拢香的话,乖乖地去给客人请安。可是没曾想一抬眼,便看见了褚劲风坐在客厅之中,顿时有些踌躇不前。
她可没忘自己与他前几日的相处。这人忽冷忽热,原本见他买了许多奇巧的玩意儿给自己,临别时更是送给她一只雪白的老鹰,对他渐渐生了些许好感。
可是就在自己快要上马车时,无意回头一瞥,他站在驿站的二楼一动不动地正望着自己,眼里又生出闪烁的红雾……
若愚虽然脑筋不太好用,但是也琢磨出他眼里闪着红光时,是不好的意思。被他那么盯着,就算入了马车,也觉得那灼人的目光将车厢烧出个dòng来。当下就是盼着马车快些走,离得他远远的。
她如今是孩子的心xing,虽然日日把玩的都是他相赠的玩意儿,可是一早就浑然忘了领qíng,隔了这么久再看他,脑子竟是只记得离开时,他那赤红的吃人目光。那目光里的深沉倒是跟那个叫沈二少的有些相似,盯着她时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厌烦得很!
可现在他又是这么死死地看着自己,活似自己是抹了蜜糖的杏仁糕,恨不得咬上一口的架势……若愚瘪了瘪嘴,觉得心里十足的不痛快。
拢香看小姐立在厅门口不动,心里有些急,生怕小姐犯了毛驴儿样的脾气,在贵客面前丢丑。当下便牵着她的手,推着她往前走,小声道:“夫人给客人准备了好多水果,一会看看小姐爱吃哪个,拢香替你拿块大的可好?”
恰在这时,他也移开了目光,若愚微微吐了口气,这才任凭着拢香将她拉进客厅,很自然地朝着李夫人娇憨地喊了一声:“娘!”
喊完了,便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张宣纸,献宝般地展开给李夫人看:“若……若愚写的,好不好?”
那雪白的宣纸上,只有一个字——李。她照着弟弟写的字样练了整整几日,终于写出个自认为成样子的。可惜她伤了头部后,手脚协调也不够好,上个月才能下地走动,手腕灵活xing也差了很多,那一个“李“子弯弯扭扭,旁边滴落了许多墨痕,一个个晕染开来,还真像一棵长歪了的大树上结出的颗颗黑李子。
拢香在一旁急得直搓手,暗道小姐是何时揣了一张入怀的?
淮yīn郡主虽然脸上带笑,可是那眼角的余光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眼客厅上挂着的那幅远航破làng图……
是啊,任谁看了她手里的那惨无人睹的字,再看看那幅寓意隽永的画作,难免生出几许叹惋之qíng——可惜了一个当世的奇女子!
想到这,忍不住微微侧脸望向表弟,想无声的询问他之前恳求自己的事qíng可是当真?
褚劲风倒是平静无波,一脸泰然地看着傻姑娘献宝,只是微微调转下巴与郡主目光相对时,透出了些许的不耐烦,扶在茶盏盖子上的修长手指也在轻轻的敲动着。
淮yīn公主倒是了解自家表弟的xing子,他是催促着自己快些转入正题。
当下淮yīn公主暗叹一口气,斟酌了下言词,开口道:“二姑娘慧质不减,竟是比我想的要好很多,人都道李家的二姑娘乃是内外兼修的美人,如今看来真是半点不假……“说到这,郡主觉得有些夸不下去,便接着道,“老夫人,拜帖已经是送上了,里面夹的生辰八字也事先找人批算过,我弟弟的生辰与二姑娘的也是难得的良配,不知老妇人意下如何,可否愿意割爱,将二姑娘许配给褚家?”
李夫人牵着若愚的手,让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听淮yīn郡主这么一说,心内倒是没有什么意外,毕竟一早在门口,郡主便表明了来意,虽然心内诧异,但是表面也能不动声色地问道:“我们若愚能入得郡主的眼里,当真是修来的福气,只是不知郡主是要给哪一位弟弟求亲,他年岁几许?身体模样如何?可曾娶了妻妾?为何偏偏看中了我们家若愚?难道……他不知若愚病了吗?”
不怪老夫人闹不清楚,这上门求亲的一般都是媒婆打头阵,毕竟说和亲事也有不成的时候,找个外人一手托俩家,也免得做不成亲家的尴尬。像郡主这等显贵身份,亲自到一处商户人家相中了一个傻姑娘给自己的弟弟,就算是喝了三斤烧酒的说书人也说不出这样的本子来。
所以李夫人心内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说不得这位郡主的弟弟是个将死的病痨,要讨个姑娘回去冲喜。虽然郡主贵为皇亲,夫婿是势力在西北如日中天的侯爷,前来陪同说媒的表弟也是手握兵权的悍将,可是要讨了她的女儿回去作践,她当娘亲的头一个不gān!只是不好像对付媒婆子一般撵出门外,倒是要委婉些谢绝了郡主的好意……
说完了问话,老夫人拿起了茶盏也饮了一口,心内默默地想着一会的推辞。
淮yīn郡主听老夫人这么一问,才知她压根不知求亲的是何人,可见压根没看拜帖里的八字名姓,这等敷衍的态度,不禁让郡主心内不悦、可表弟微冷的眼神又递了过来,她也只能继续和颜悦色道:“我这弟弟不正是在老夫人的眼前吗?前来求亲的正是我的表弟褚劲风!”
老夫人一个没忍住,嘴里的水直直地喷了出来,呛得咳嗽连连,不能自已……
☆、第 17 章
? 拢香万万没想到,二姑娘倒是还算乖巧,老夫人却先丢了丑。当下连忙手脚忙乱地递了帕子上前,替着老夫人顺了口气。
淮yīn郡主也为想到自己这一句竟然将李老夫人吓成这样,当下便是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坐在那等着老夫人顺过气儿来。
不能怪李夫人丢丑,实在是打死都没想到求亲的正主儿此时就坐在李家的厅堂之上。
要娶女儿的竟然是大楚的“鬼见愁”?就是gān脆喝了迷心散的说书人也说不出这么荒谬的折子啊!
就在李老夫人不知多措的当口,褚劲风倒是开口回答了老夫人的提问:“晚辈今年二十有五,身体还算康健,从未娶妻,家中也无妾室……在下一直仰慕李二小姐,奈何她有婚约在身,原以为将抱憾终身,没想到二小姐解了婚约,便特来求亲,还望老夫人一尝夙愿……老夫人可还有何要问的?”
这一番说辞倒是qíng真意切,若是换了个毛头小子,搭配上有些羞涩的表qíng,还真有几分相思入骨之感、
可惜此时说话的乃是褚劲风,那么一个煞神般的英俊冷面男子,眼角眉未曾动过分毫,语调平平地倾诉着对李二小姐的仰慕之qíng,末了又气场bī人地追问着老妇人还有问题。
虽然语调也算谦和,可是看着他那张肃杀的脸就觉得好似胁迫一般,迫得李夫人有些张不开嘴,只能无助地望向淮yīn郡主,依然是不敢置信地瞠目结舌。
淮yīn郡主其实分外明白李夫人的感受,她有时也会被这表弟的冰冷迫得喘不过气儿来,要不然今日也不会因着表弟开口相求,自己就从舒城眼巴巴地赶赴到这儿亲自求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