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品香楼外的jú园已经百花齐放了,那品种倒是齐全,泥金万点、藕色霓裳、伽蓝袈裟俱是花品上乘。就连菜品里点缀的也是小朵半开的药jú。
酒楼的老板也是会做生意的,能来酒楼品菜非富即贵,所以现在最近一个月,凡是来光顾的主顾,都可以在品菜之后,去后花园里选取两盆喜欢的傲jú带走。而司马夫人光顾,更是要拣选了名贵的花种,供她挑选。于是,吃过饭之后,若愚就带着姐姐徜徉在花丛中间。
此时,佳人赏花,却不知有看客赏那佳人。
沈如柏刚从万州押运了一批修建工事的辎重归来,便寻了空子陪着白家三小姐来这品香楼吃饭。他们的包厢正好对着花园。沈如柏坐的位置又是正向着窗口,自然是将若愚那窈窕的身影看在眼底。借着白三小姐低头看着菜单的时机,他便不露痕迹而又专注地盯着远处那巧笑嫣然的佳人。
几日不见,他的若愚倒是又长得鲜嫩了几分。那日,在万州的一夜惊魂,他也是略知一二的。当时心内真是替若愚捏了一把汗。褚劲风能娇惯着她,可真是落到南宫云的手中,只怕那个看上去非常和煦的翩翩公子要可着法子磋磨这痴傻的少女了。
幸好若愚慧根未泯,及时想出了逃脱的法子,但是那褚劲风竟任由着她偷偷一路从漠河跑到万州,可见也是个不走心的,竟是这般粗心大意。这样的他也配成为若愚的夫婿?
沈如柏因着家事缘故,也算是经历了谋生的苦楚,这使得他的xing子愈加的沉稳坚忍。他向来是有耐心的。他可以顶着入赘商户女的名头,潜心与若愚学习,经营账目,也能不惧那白家大夫人的冷言冷语,终于讨得了她的欢心,答允下婚事。他同样有足够的耐心等着自己在朝堂之上立稳脚跟,等着那褚劲风失势落败之时。
当白三小姐抬起头时,他也及时收回了目光,一双深邃的眼中满满是化不开的浓qíng蜜意。被他这双眼看着的女人,都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
若愚并不知自己被他人偷偷窥视,拣选了两盆名贵的紫龙卧雪和玉翎管。等出了花园子,李若慧这一抬眼便遇到了故人,一对男女正从对面的首饰铺里走出。那女的浓妆艳抹,已是入秋寒冷之时,偏胸前还露着一圈jīng细的白ròu。至于那男的,更是眼熟的很,便是她那和离了的前夫刘仲。
只是往日里总是柔qíng蜜意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二人今日看上去似乎刚刚争吵过,二人脸上俱有不虞之色。那红翘更是一脸不舍,频频回望,刘仲这时满脸的凝重难看,径直走到了门外的马车前。那伙计许是因为围前围后的忙活了半天,没成想本该成了的买卖,因为这位官员嫌弃价高而没做成,也有了些恼意。只在后面高声说道:“这足金镶嵌五彩石的头面,官爷您可以在这漠北几郡里随意的去看,有哪家比我这价格公道。若是买不起的,何苦又眼巴巴的在这穿戴了半天。看着也是有钱的,怎么这般为夫人舍不出银子来?”
刘仲被挖苦的颜色一紧,正要回头去骂,可是一抬眼看到了正在街对面的李家姐妹,当时便是一愣。在他的记忆中,这李家大姐自从嫁给了自己之后,许是怕这娘家与夫家的财势不等,自己生出些自卑,所以成亲之后也尽量摒弃了锦衣华服,穿着也只讲究个朴素合体。那些从娘家带来的奢侈头面也没见她穿戴过几次。
这日子过得久了,就是再姣好的容颜也是见惯了的,再也品不出那眼角眉梢的娇媚之气了。可是,现在却是不同,虽然与那李家大姐只隔数步之遥,可是早已是物是人非,尽解了姻缘的。原以为这妇人不过是一时想不开,受了那傻妹妹的撺掇,起了和离之心。心内想的总有她后悔之时。可是今日这么一看,倒是将养得光彩照人,不知qíng的哪里会想到她已是生完了孩子的妇人?
原来这几日在司马府里李若慧闲来无事,倒是跟若愚一样的日常,每日若愚完成功课之后,便跑来找姐姐午睡。因着秋日gān燥,苏秀特意命人备下了用绿豆粉掺杂着羊rǔ、白参的敷面香膏,只午睡时薄薄地涂抹那么一层。小憩之后再净面敷上珍珠鹅油的软膏,这肌肤将养得倒是越发的细致有光泽了。王府里的饮食又是极注重滋补的,她整日闲来无事,除了吃便是睡,原本消磨得有些憔悴的身形又丰韵了许多。她的身形原本就比妹妹高挑,倒是适合珠圆玉润一些。今日她与妹妹一样打了粗长柔顺的辫子,身着剪裁合体的猎装,竟演绎出了几分飒慡的少女气息。
这妇人的美丽,虽是天生丽质,但是后天的将养才更是重要。若慧随着妹妹过了几天锦衣玉食的生活,心内的感慨更是难以言表。只觉得自己为刘家劳心劳力,节衣缩食的刻薄自己,节省下来的银子也不过是给那刘仲贴补给小妾之用,当真是有些发蠢,想她这些年来因着刘仲的花天酒地不知从自己的嫁妆里又偷偷贴补了多少出来,真是醍醐灌顶,恨不得狠狠打自己两个嘴巴。如今看来,这红翘可比她当日jian猾得多,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拣选上好的来受用,刘仲那不算充裕的俸禄,可否够将养娇养这娼妇里见过世面的女子?
其实那刘仲心中也是恼火的很:这才和离了几日,便是这般迫不及待,花枝招展,当真是一时离不得男人的,竟做这狐媚子状,再勾一个改嫁不成?想到这,不由得心内一阵难掩的酸意,再顾不得回骂伙计,只拉了那妾室红翘上了马车,便急匆匆地离去了。
不过这一切却被借故解手从包厢里出来的沈如柏看在了眼中。那李家大姐和离的事qíng他自然是知晓的。以前在聊城时,他也与刘仲这位未来的连襟吃酒闲聊过,看人极准的他更是心知这个刘仲是什么样的货色。明明是靠着李家过活的一个小吏,偏那姿态摆的比封疆大吏还要高调一些。以前因着由李若慧持家,钱银俱是不缺,他也大手大脚惯了的,如今离了李家大姐,只怕一时便觉得手头拮据了吧。
想到这,他微微冷笑:看来这漠西的俸银也不够那刘仲娇养自家的妾室。既然曾经差点成为亲戚,岂可袖手旁观,于是挥手召来自己的小厮,低声在他耳旁嘱咐了几句。那小厮点了点头,便下楼过街去了对面的首饰铺,询问那妇人方才看的是哪套头面。当下二话不说,命伙计用木盒锦缎包好,然后夹着盒子上马追赶那远去的马车。
沈如柏转身回入了包厢之内,突然觉得今日来着的品香楼是不虚此行。一则是窥得伊人影踪,慰藉了自己的相思之苦……二则,他直觉自己已经找寻到了一枚重要的棋子。
若愚当然不知这些,只见姐姐瞧见了前任的姐夫便有些闷闷不乐,连忙把她拉上了马车,说道:“姐姐,既然是已经和他和离,便与他再无gān系。这几日我便叫媒婆入府,给你寻一门好姻缘。冬季眼看便是要到了,这被窝里若是没个温烫好摸的,可真是难熬。便是要赶在入冬前,赶紧寻一个回来。”
李若慧原本正在伤感,可听了这妹妹话里的不着调,忍不住笑瞪着妹妹道:“还温烫好摸的!可是这几日司马大人日夜忙碌,让妹妹的被窝清冷了?要不怎么发出这般深刻的感慨。”
☆、第 83 章
? 被姐姐说破,若愚不由的脸色微微发红。这些天转凉,可是北方人都讲究“chūn捂秋冻”,虽然夜里发冷也没有烧起地龙,只是入夜时也送上灌了热水的皮囊塞入被窝里。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睡着,上半夜还好,可是到了下半夜时,难免觉得有些被窝清冷。
有心想叫褚哥哥多陪陪自己,但是一想到他事务那么繁忙,若是入夜还要再跑回来陪着自己未免太不懂事了。周夫子说过,像司马大人这般注定要成就伟业的男子,不可能一心只在后宅打转,作为一名贤惠的妻子也要懂得体贴丈夫,不可任xing胡为。
若愚想起自己以前去军营给他送食的qíng形,隐约也明白那军营里的哥哥跟府宅里的不大一样。自然再也不会贸贸然闯入军营了。于是这一份深秋的被窝清冷便转为qíng窦初开的小女子的入骨相思……
想到这,若愚微微长叹了一口气。惹得若慧又是一阵笑,觉得这傻妹妹知道犯愁也是好的。
于是便说道:“学人叹什么气!司马大人已经是难得的体贴细致了,这么来看,这看起来清冷不近人的,其实却是符合了妹妹你以前的择夫标准。”
若愚一听,好奇地歪脖问道:“我以前是要什么样的?”
“要相貌出众,才学过人,无纳妾之意,懂得体恤妻子……”说了一半,若慧也懒得说下去,总之,妹妹那标准便是天上地下难寻的,后来招了那沈如柏,若愚便是一心一意地将他培养成那样的,有时候严苛的,连她这当姐姐的都看不过眼,也难怪那沈如柏暗自生了别心……
若愚也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她总是从周夫子的嘴里听到自己的前尘往事,可是她们嘴里的那个出尘惊世的女子似乎离得她很远,便是云端里架着仙女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