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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海广场与其他购物中心的区别,在于此处停了一艘改装成餐厅和酒店的客轮,以及拥有市内最大的音乐喷泉。
不过这回陶燕坤没有上客轮,而是在客轮对面三楼一家川菜馆子,从上方眺望八点开始的音乐喷泉。
两人点了三道菜,吴妈唠了一会她广场舞队的逸闻趣事,终于话题走向枯竭。
“好像少一个人感觉就差好多哦。”吴妈感概。
陶燕坤在喝茶,不疾不徐地说:“你现在让他过来也来不了了,下班高峰期,等过来都可以吃宵夜了。”尾音悠悠带点幸灾乐祸。“就不能惯着他,才来一周都准备上天了。再这样下去还不得骑到我头上来。”
吴妈乐呵又诚实地说:“本来为他准备接风宴不就是惯着他了么。”
陶燕坤不以为意,“偶尔也是要给点甜头。”
菜端上来时,振聋发聩的jiāo响乐倏然在耳边炸开,仿佛心跳被调快了速度。
音乐喷泉开始了。
吴妈很久没有来过这么远的地方,饭也顾不上吃,转头透过栏杆望向外面。
陶燕坤按吴妈说的方位夹菜,她的世界只有喷泉水声和jiāo响乐。
吴妈见她不感兴趣的样子,说:“坤姐,你觉得这音乐怎样?”
不咸不淡,“还没睡着。”
“是吧,要是能放我们的民歌那就好了,更搭更有劲。”
光是想想那画面和谐又另类,陶燕坤不由失笑,“说不定还有老太太会就着音乐跳起广场舞吧。”
吴妈转转手,摆一个简单的造型,“可保不准哟。”
陶燕坤本来想借此机会,给向也讲一下灯光设计的应用,并不一定局限于舞台,如果他有兴趣可以往其他方向发展。
可惜啊。
她举手叫来服务员,点了一个硬菜一个素菜,和一份米饭一起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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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静莲湾,向也依旧同样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看的似乎也是同一个电视台。
但天知道他是不是在听到汽车引擎声后才做出样子。
陶燕坤先进门,吴妈提着三个打包盒跟在后面,陶燕坤没出声,她也不好先热qíng招呼。把打包盒放餐桌向也一贯的位置先行离开。
“还不过来吃,还让人请吗?”
陶燕坤在自己的位子坐下,那副可敬可畏的美貌极具压迫xing,向也一时活泛不起来,耷拉着脑袋过去。
他的确饿了,吴妈算准今天外食一般,冰箱里没有多余的食物,只有陶燕坤那该死的牛奶。
刚诅咒完,吴妈就给她端上一杯,还体贴给他递了双筷子。
向也把打包盒一个个摆出来,掀开塑料盖,川菜的味道很家乡,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有你这么白眼láng的吗,大老远给你带回来不懂说声谢谢?”
这顿外带的确让他气焰矮了三分,咬光粘在筷子上的饭粒,煞有介事朝她一点头,闷头闷脸,“谢谢坤姐。”
别扭的诚意熨帖了陶燕坤,她淡淡道:“该谢的。”
男人大口扒饭的声音听着让人很有食yù,听在陶燕坤耳朵里,好像在夜晚的森林里偷听动物吃食。
“多吃点青菜。”她忽然提醒。
向也顿住,呆呆看着筷子头的一块牛ròu,那盒素菜的确没夹掉多少。
他咽下一口,“你看得见我吃ròu?”
陶燕坤笑声里带点沾沾自喜,“还真让我歪打正着了。”
向也:“……”
她忽而正色道:“所以你不要抱着侥幸心理我看不到,我眼睛虽瞎,但心里亮着呢。”
“是……”
“菜合口吗?”
“嗯。”
“吴妈说你挺能吃辣的,你们那的人不是不吃吗?”
“……北部的吃,靠近湘南了。”
陶燕坤想了想,“也是。吃饭吧。”
一楼只剩下陶燕坤和向也两人,陶燕坤听着那有力的咀嚼声,感觉像放羊吃糙,不过向也可没羊那么温顺,大概只是披着羊皮。
她听到搁下筷子和收拾塑料袋的声音,“吃完了?”
“嗯。”
“菜够吃吗?”
“都吃完了。”
“真能吃。”
“……我男的。”急气上冲,打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嗝,向也略微窘迫地抚抚胸。
陶燕坤险些笑出来,好像看到一个人逞qiáng的时候突然鼻子痒打个小喷嚏,刚撑起吵架的气场登时垮了,滑稽又可爱。
越想越绷不住,捧着杯子哈哈两声,幸好没含着奶,不然给喷了。
她的笑意得咬着手背才能停止似的,向也气恼,“你笑什么!”
回应的是哼哼声,带点无恶意的揶揄,听在向也耳朵里更小人得志了。
“不许笑,没见过人打嗝么。”
“唔,还真没‘见’过。”
咬字的意思向也再清楚不过,但没了那尖锐的讽刺,她似乎慢慢接受了她的眼睛,并且开始用之自嘲。
这似乎是个不错的征兆。
“再打一个试试看。”陶燕坤说。
那轻佻的姿态,好像在跟一只宠物狗说,嘿,再去帮我把那只拖鞋叼过来。并非颐指气使,而是逗玩的宠溺。
但向也依然觉得像被遛了一遭,抽筋似的咧咧嘴角。
陶燕坤留意火候,见好就收,说:“把东西收拾好了回来,有话跟你说呢。”
向也:“……”
这要是鸿门宴,打包盒也寒碜了点。
拉开椅子时擦出声音,向也提醒她自己回来了。
“好了?”
“你说吧。”
牛奶已喝完,陶燕坤把玩杯子,在碟子里轻轻来回转动。
“知道我想说什么?”
向也松垮垮靠着椅背,轻叹一声,本来隔得远她是听不到的,但大概因为只有两人,陶燕坤似乎能感觉空气微微流动,好像他一口气轻chuī她脸上。
“让我滚么?”向也说。
“你滚了么?”
向也吃人嘴软,没有造次说“那就是舍不得我滚”。
他的服软让陶燕坤有了台阶下,得以继续说道:“那你跟我说说,你觉得你下午这样子合适么?”
“……不合适。”
陶燕坤厉声道:“换别人早把你开个几十遍了。我不管你的私人感qíng怎么样,但我让你开车的时候就是上班时间,你就得把工作和私事给我拎清楚了。工作不是你闹小孩子脾气的地方,不是你家,没人有义务像父母一样纵容你。”
虽然晓得她说的道理,最后两句话莫名刺耳,他想破罐破摔反驳他没有家,也没有父母纵容他。可隐忍的沉默之后什么也说不出,他习惯用嬉笑中和冷漠,用嚣张对抗嘲讽,把真心隐藏在硬厚又丑陋的血痂之下,无论疼痛还是流血,都留给自己舔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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